>
考房外面的巷道内涌入大批兵士,每间考房外都站着一人,手拿糊名纸、封条、糨糊。第三遍锣响之后,不管里面的考生是否收拾妥当,他们都将像拎小鸡一般把人掐出来。而后,众兵士当场要把举子们的姓名籍贯等标明身份的字样拿纸厚厚地糊上,放入匣中,拿封条封好,再奔至考官房外上交。
没有任何一名举子试图贿买兵士在糊名时做手脚,举子们看见兵士后背衣上那鲜红的“护国”二字,就知道这些兵士是不可能帮自己的。一些举子便在心中狠骂赵婠,而后垂头丧气地往贡院外头走,准备迎接惨淡的春试成绩。
贡院内外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兵士,举子们在这些冷漠的目光中不敢逗留,捶着僵硬的后腰,拎了考试器具,跟着人流涌出贡院,回到下榻之处等待发榜。
贡院外面自然群聚起迎接举子们的家人仆人,一时间呼兄唤弟声四起。这儿热闹着,冷不丁听见“呔”一声齐喝,好玄没把熬了近两日的举子们吓趴下。扭头望去,却是那些兵士狠狠瞪过来,似乎在警告众人快点离开。
忽听车马辘辘声响,举子和迎接的众人都看见一长排足有二十多辆大马车疾驶而来。从半撩的车帘和微阖的车窗内望进去,隐约可见一张张娇媚的女子面庞。更有那不避忌的女子,直接撩帘而望,指着这些精神不济的举子吃吃笑谈。马车前后左右有近百名兵士围护,个个明枪执仗。
贡院外面的兵士又发出声若洪钟的“呔”,策马冲在马车最前方的一员校尉,对人群厉声喝道,让路!
人群慌不迭让出一条道,目送装载着这些女子的马车直接驶入贡院,兵士们亦如潮涌入,“咣啷”院门落锁。
此情此景让人们的脑子都有点发懵,什么时候批阅考卷还允许女子陪伴?有那识得女子们装束的举子一声惊呼,她们都是宫中的女官!
人们不禁议论纷纷,宫中的女官上贡院去干什么?
众考官和那些撸胳膊卷袖子准备抄录答题的书吏瞪着面前这堆故作严肃的女官,也想问问这个问题。
女官群中走出一名身着浅绯女官袍的高挑女子,对众考官笑道:“本官乃宫正司宫正任照媛,奉陛下所差,领宫中女官八十人,前来抄写春试答题卷。”说完,捧上一方圣旨。
正主考龚蹼上前接过圣旨,打开观瞧,对众书吏道:“你等出贡院去罢,抄录答题之事交由任宫正所领诸位女官。”
书吏们心思各异,收拾收拾东西在兵士们的“护送”下离开贡院。走不多远,发现有大批人群还在附近徘徊,不禁惊讶。
有那熟识者见抄录答题的书吏居然出来了,心中惊慌,赶紧上前询问。这书吏一摊手,无奈说道,本次春试,由女官大人们抄录答卷,咱们都用不上了。
不免有人拉了某位书吏在一旁嘀嘀咕咕,脸色难看之极。显然,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又令某些人心烦意乱。
第四十章先帝密旨
对于如何杜绝春试弊案,赵婠和越乐琢磨了又琢磨,与宜王苏偃嬴昭等人也商议了许久,能使力的地方尽量使力,并花了无数口舌去劝服皇帝接受这些改变。至于考官那儿可能出现的猫腻,大家也有所决定。
接下来便是长达十数二十日的答题批阅,女官们用了三日时间抄录完所有试卷,心疼地呵着纤纤玉指回转宫中。她们虽疲惫不堪,心里却是非常开心的。不单单因为皇帝赐下的厚赏,而是她们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坐在贡院里与举子们的考卷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想到自己也许是第一个拜读状元、榜眼、探花如椽妙笔写就锦绣文章的人,女官们的心情真是雀跃又憧憬。
赵婠只有疲累之感,她对春试的结果完全不感兴趣不关心。交了巡检官的差事,她向皇帝请了假在家休息了几日。
再也不能借受伤之因推托,她只好上文渊书院去整治了一番武道五班那帮小兔崽子,不免又送出几张武学秘笈,引来少年们如狼似虎目光。很显然,第一批那三张秘笈起效用了。
赵婠还要去照管机关营诸般事宜,尤其是她自己画出来的机关器械图纸,时不时得去瞧瞧制造进度。那儿护国军虽然有越乐盯着,她身为护国公也不好一次面都不露。她亲自旁观了数场护国军的演练,并且重赏了表现突出之人,倒是引发了一阵训练热潮。
另外,灵贞孝公主体内的毒素都被清理干净了,皇帝发了话,让她仍回宫里去住,好生将养着,准备嫁人。
赵婠亲自把灵贞公主送回皇宫,让她去元英殿面见皇帝谢恩赏。皇帝对灵贞公主不免温言安慰了一番,又真真假假地责斥了赵婠几句,说她不该装重伤让人担心。赵婠笑嘻嘻地给皇帝请罪,得了一个“滚”字。
如今灵贞公主的母亲贤太妃已然搬到畅欢堂住着,不再居于偏僻的颐和宫。畅欢堂不仅敞亮堂皇,离皇宫的中心建筑元英殿也近了许多。
贤太妃原先茹素礼佛,现如今畅欢堂里却连佛堂也没设一个,她一改往日素寡作派,又还原成为赵婠曾经认识并深深喜爱的那位妍丽生动的白贵嫔。
拉着赵婠的手,贤太妃未语泪先流,硬是让灵贞公主给赵婠行了个大礼。赵婠哪里肯受,避之不迭。她叹道:“若不是因为我,瓒瓒也不会被丁老贼盯上。我为瓒瓒做这些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贤太妃哽咽道:“婠儿,这事与你无关,那老不死的老贼早就对瓒儿心怀不轨。你与瓒儿非亲非故,不过是幼时情谊,你尚且肯拿自己的一条命来救她。那些与瓒儿同是一个老祖宗的人,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推波助澜,更有那不知耻的……”她狠狠啐了一口在地上,拿帕子擦了擦眼,又道,“我曾经跪在明贤太妃面前,苦苦央求她去说情。可是她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打发人把我哄走。贵太妃淑太妃那儿,我知道她们尽了心力,却是真的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