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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种植得毫无章法,左一丛右一堆,其间还有乱石嶙峋;建筑风格乱七八糟,不知是不是因为国公大人曾经游历鲁燕二国的缘故,府内建筑包含了东鲁的精致小巧、北燕的大气雍容、西秦的庄重肃穆。这三种风格搅合在一起,又没有精心布局,就像是个小娃儿抓了一大把亭台楼阁,随手乱放乱扔也似,显得格外杂乱。
只有那些尝过其中厉害的人才知道,那些花草没长脚,却会自己乱跑;这些风格迥异的建筑虽是主人的恶趣味,却远不像看上去那么矬,尽皆会化身为吃人不带打招呼的木石恶魔;就连全部垫了大块青石的道路,说不定冷丁打了个哈欠就张嘴一口把人吞下。
尤其是国公府后院那座四四方方的古铜色小楼,更是鬼神避忌之处。国公府遇袭那晚,来袭之人有半数冲着这小楼而去,却尽皆倒在楼外,就连边也没摸着。
这是机关堡垒,先古时代纵横沙场,又可当做代步工具的超级机关利器。
越乐仰面看着机关堡垒,大仙儿不知从何而来,扑到他怀里,使劲蹭使劲蹭。他身形一晃,跃上平台,推门而入。不一会,醉眼朦胧的鲁班被粗鲁地从窗中扔下,老头儿摔了个嘴啃泥,半响才哼哼唧唧爬起身,跳着脚骂了一通,嘀嘀咕咕悻悻离去。
越乐抱了大仙儿在机关堡垒内每一个房间转悠,他的神情由讶异迷惑变得越来越清明笃定。最后,他来到二楼,步入整座机关堡垒最大的房间内。
这是一间卧室。靠墙固定着一张黑亮的大床,三面床牙皆浮雕着天女,或天女曼舞,或天女御剑,或天女散花。每幅浮雕上的天女,若仔细瞧去,定能发现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发上都有一支乌沉沉、似浪涛般起伏弯曲的发簪。
大床旁边立着一对双龙戏珠灯柱,将夜光珠放在双龙交缠托举的灯罩内,这房间便莹然有光。灯柱的形状宛若一柄竖直而立的如意,底端乃百年好合花。靠窗放着梳妆台,半人高的铜镜四沿装饰着缠枝并蒂莲,台上百宝盒画有双鱼嬉荷图。与梳妆台面对面摆放衣架,紫黑色木头镂空雕着喜鹊立梅梢、蝙蝠伴流云。
越乐呆呆地盯着这房内诸般物事,仿佛第一次看见它们。他的目光在如意百合、并蒂莲花、双鱼戏荷、喜上梅梢、蝙蝠流云,这些图案上逐一胶着。
他的神色忽然恍惚,似乎看见床牙浮雕中的天女慢慢长高长大。她轻拂广袖,散下漫天缤纷繁花。她脚踝上系着银链,链上有铃铛,一双完美无瑕的赤足踩在光华流溢的大剑上。她俯视,笑着说,小美人儿,愿意帮姐姐的忙吗?
摇头,不愿意。
她笑得那般张狂,目光中有寒意。她说,由不得你!
她扔出银光煜煜的长链,一对铃铛变得有如悬空观的大钟那般巨大。
刹时,天地四野,永堕黑暗。
越乐有如兜头淋了一桶水,大汗淋漓。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将脑中充斥的畏惧恐慌还有悲伤愤懑通通赶跑。低下头,他试图透过裤脚看见系于左脚踝上细细的银链子。链子本该拴有一对无风亦叮叮脆响的银铃铛,它们去了哪里?
他黯然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前一刻还与自己倾情缠绵的女人,眨眼间便凶相毕露、残忍地捉了自己炼为傀儡?
大仙儿感觉到他的不安,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越乐垂首,望着大仙儿紫莹莹的双眸,轻声道:“紫玄,好久不见。”
大仙儿舔了舔越乐的手指,“嗷嗷”细声细气地叫着,仿佛在说“撄,好久不见”。
越乐抚摸着它柔软的毛皮,低语:“若不是你在雪原上发现了囡囡,把她带到湖里,我只怕还会永远睡下去。紫玄,谢谢你。”
越乐怔了一会儿,忽然笑道:“现在真好。甄姒走了好久好久好久。紫玄,幸好你没跟着她一起走。”他神色间有些许落寞与如释重负,叹息般道,“既往之事,再不提及。囡囡叫你大仙儿,从此后你便是大仙儿。世上早无百里撄,我的名字是越乐!”
他抬左足,脱鞋,撸裤脚,露出纤细银链。并手指为剪,银链应声而断。重新穿好鞋,放开大仙儿,他推窗跃出。他在国公府的房顶上飞奔,快得身形如影模糊不清,刹那便到了赵婠所居婠乐阁外面。
四下静谧非常,仆从踪影不见。越乐竖耳静听,隐约捕捉到婠乐阁内压抑断续的低泣声。他嘴角露出笑意,心道,囡囡避而悲泣,心中终是有了我。捏了捏手中银链,他响亮地咳了一声,阁内低泣戛然而止。他声音里有不可抑止的愉悦,说,囡囡,我有礼物予你。
——《先古志?战国?虞?百里世家?撄》郑重立传,百里撄,年少美姿颜,观之者倾都。天女偶巡游,喜,诱为婿。撄,得攀大道。
第四十二章红月商会大秦分会
有人说,从不吵架的夫妻不是真夫妻。同理可循,从不吵架的小情人之间只怕也没有多少真情。那所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真正的夫妻情侣相处模式吗?
反正赵婠和越乐闹了那场别扭之后,再度看向越乐时,觉着他似乎又好看了几分。一边幽怨有人美貌得只怕连仙子也要动凡心,一边又沾沾自喜,这般好的景致只有囡囡才能看!
酸酸甜甜苦苦辣辣咸咸,谈情说爱不外如是。
把心情理顺了,赵婠开始逼供,只是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越乐不想说,赵婠也没有真的强求。推己及人,她自己也有不想对任何人讲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