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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经受过太多失去的痛苦,故而无法接受这样的冷漠。她曾经拥有的太少,因此格外珍惜如今所有。
赵婠飞身在国公府最高的树梢上,怔怔地想,我要多久才能完成所有的心愿,过上再无牵挂、可以纵情江湖的日子?
越乐在树下仰头望着她,脑海中不住回荡着大先生对他说过的话。原来自己……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成为拖累!以前是家国,现在是她!
——东海悬空岛,摄魄镇魂铃。
赵婠发了会儿呆,幽幽叹息一声,垂首下望,却见越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心里忽然不安,越乐现在的神色让她以为他又成了初见面那个只会叨叨“姐姐好乖”的木头人。
“越乐,树上很凉快,你也来坐坐吗?”赵婠用笑容掩饰阴郁,其实她很想把嬴昭拎回来痛扁一顿,因为他来了之后,自己的心情就变得很糟糕。
越乐猛然回魂,对她笑了笑,乖乖地上树与她肩并肩站在一起,远远地眺望着恒京城景色。
两个人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相互倚偎,不知不觉紧紧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脚底下的恒京城,熙来攘往。朱檐巷离集市远,她和他听不见尘世噪杂却充满了生机的声音。明明很热闹,她和他却都感到孤独。唯有向对方靠近、再靠近,她和他才能感到,这世上总还有一个人就站在我身旁。
赵婠摇摇与越乐相握的手,轻声道:“越乐,你曾经答应过我,无论记起了以前什么事情,都会讲给我听。”她侧过头,明亮双目凝视着身旁这个最信赖的人,充望希冀地问,“接下来我们也许会很忙,那么,你愿不愿意在忙完这段时间之后讲你的故事给我听?”
越乐心头涌上暖流,不知为何眼睛有些许酸涩,他低低声道:“好。”她分明早就看出来自己的异常,却不逼迫不探听。她愿意给自己时间,却肯定不能接受欺骗和隐瞒。
赵婠又晃了晃胳膊,取笑道:“瞧你是什么表情!?放心好啦,就算你是仙人是妖精是魔怪,我也不会嫌弃你。”她笑得眼儿弯弯,伸手轻佻地捏住越乐的脸颊,道,“你越厉害,我越喜欢,才不管你是什么来历身份咧!”
越乐捉下她的手指,在掌心摩挲,慢吞吞地说:“可是这天下何其广大,我肯定不是最厉害的那个。如果,”瞟了她一眼,道,“如果我会给你带来很大很大的麻烦,这个麻烦也许我也解决不了,会连累你,怎么办?”
赵婠漫不经心地说:“还能怎么办?你的就是我的,包括你的命在内。谁要难为你,我就算打不嬴,也总要咬他几口泄愤。”
越乐拧眉问道:“你不是最怕死?”
赵婠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这世上有比死还可怕的事情。我不想遇见这样的事,只有不怕死。”她认真地看着越乐,“无论会发生什么,越乐,请你千万不要瞒我。你知道我已经遭受过两次那样的痛苦,不想再尝第三次。否则,”她别过脸去,“就算你再好,我也不要你!”
越乐忽然笑出声,胡乱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道:“哪有这么严重,我说说而已。”他心中黯然,可是与她的安危相比,纵然日后她当真痛恨自己的隐瞒,也不能把她拖进那件事情里去。他是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中的一个,都想用自己的羽翼护住爱人,却不曾想过其实真的可以与她一起分担。
——此事既然缘于我,便只能终结于我。
次日,天微微亮,赵婠打着哈欠去清水园上朝。大朝会,五品以上的京官皆毕集。
车厢上标注着“护国”徽记的八马车辇不紧不慢行驶在通往清水园的大街上。这辆马车气派十足,内外装饰皆豪华奢美。有那识货的人说,便是随随便便掰下一截木头都能换得不少银两。
但是,这些通通都可以忽视,令人们难以置信的是,这辆马车不但没有赶车人,而且那拉车的八匹马全部都不是活物!哪怕这八匹马做得再惟妙惟肖,也糊弄不了人们雪亮的眼睛。这是八匹机关马。
传说,先古时代周天子有八骏。“赤骥”火红如烈焰;“盗骊”墨染比夜色;“白义”洁净赛冰雪;紫“愈轮”神秘;灰“山子”优雅;金“渠黄”高贵;赤体“华骝”黑鬃尾;青黄“绿耳”不沾尘。
眼下,这悠然自得的八匹马,正呈现出八种不同的色彩,忽然出现在清晨薄雾之中,直让那早起的人们以为自己昨晚的梦还未醒,面前走来的是金碧帝王图中的天骏。
八马王辇,拉的是公爵家的马车,这分明是逾了规制。可是,车厢虽然豪奢,其上雕刻装饰却未有半分不妥之处。便是这八匹马,也不是活生生的马,是假马。如此,能说是逾制么?
当然,大多数人都只能惊叹于八彩八骏的神异,没几个想到此中是否还是别的深意。偶有几名商人见到这八匹不仅颜色各异、形态也大不相同的机关马,心里都拨起了小算盘。他们认为,这种机关马最大的作用估计也就是显摆自家的不一般,还会有什么别的大用处?如果能将制造机关马的图纸弄到手,可以想见,恒京城那些钱多到烧手的富豪们定然会挥着银票扑上来求购。
见这辆马车身旁没有一名护卫,有那胆大的商人就想靠近仔细瞧瞧,却不料被人劈手拉住,杀鸡抹脖子般使眼色。这商人眼里冒着金光,好容易才看见车厢底部丝毫也不打眼的“护国”二字,鼻尖冒出汗来,飞也似地跑走。
八彩八骏继续不紧不慢地走,马蹄落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清脆的响声。车厢平稳,不见半分摇晃,内里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