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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他不敢讲给赵婠听,因为自己企图窥视她的隐秘,有痴深感对赵婠不起。上回那个人情还没完全偿还,今次又要欠下更多的债。
赵婠倒是很信任这个善心腼腆的和尚,着实没提防老实头也会对她耍心眼。真正是终年打雁,今朝却被雁啄了眼。
感知识海也是件小有风险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还这么悠然自得地坐在树杈之上。两个人飘然下了树,赵婠让包子从房舍里取出两个蒲团,准备就在院子里进行。
赵婠还问有痴,要不要焚香沐浴斋戒什么的。有痴答以不必,这又不是做法事。却见赵婠满脸促狭笑意,他这才知道原来她在玩笑,亏得自己一本正经地回答。
赵婠笑出声来,说道:“你要还是这么紧张,我宁愿不去感知,也不能冒这个险。”
有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默念了一遍清心咒,这才开口说道:“赵施主,可以开始了么?”
赵婠道:“我早就准备好了。”见有痴又红了脸,不解问道,“你又怎么了?”
有痴吭吭哧哧道:“须得、须得与赵施主双目对视……”
赵婠“嗐”了一声,碰上这么个命格怪异的和尚,行事还真是不痛快。双目对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不耐烦道:“赶紧的,本国公很忙。”
有痴应了声,一咬牙,伸出手指点在了赵婠眉心,忽然舌绽春雷,一声清叱:“凝神聚魄静心,看着我”
赵婠不妨被他吆喝了一声,下意识随着他的话看向他的双眼。这双眼尾上挑的修长凤目里似乎有一个个细小的漩涡在飞快地旋转,只是刹那,赵婠就觉得自己面前全是圈圈。
大脑蓦地如万针攒刺,她疼得想闭眼,却发现目光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些细小漩涡中逃开。耳旁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说,不要抵抗,放松精神。她听话地将眼睛睁得更大。
有痴眼前一黑,再度有光亮出现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爬满藤萝的山洞里。扫视四周,却见墙角有个年纪不过六、七岁的女娃坐在地上,衣着破旧、面黄肌瘦。
在她面前,一位双眼紧闭的老者直挺挺躺在地上,额角有血渍。这女娃嘴里念念有词,有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瞧那老者枯败神色,只怕已经不在人世。饶是有痴看多了生离死别,却仍然震惊于女娃脸上与年龄不相符的极度平静。
有痴下意识迈步,却忽然听见哭声。他以为是女娃在哭那老者,定睛一瞧,却见女娃趴着的地方已经不是那个山洞,却是一间高大庄重的屋子。白幔帐白布帘。女娃涕泪横流,哭得小脸直抽抽,嘶哑着声音凄惨地大叫,爹爹。
有痴摸不着头脑,却也隐约猜出他所看见的乃是赵婠幼年失去两位亲人时的场景。不由叹息,原来她也是个苦命孩子。
他想着,再度移动脚步,打眼便是长大了的、身穿粗陋皮袄的赵婠跪在地上冲石床上的老者磕头。这位老者很显然并非第一次他所见的那位。
又见死亡。有痴不敢置信,自己偷窥到的竟然连续三次都是死亡。赵婠最隐秘的回忆难道只有死亡么?
忽觉阵阵强大吸力传来,有痴急忙又挪动了一次脚步。此次他终于听到了笑声,是赵婠愉悦欢快的笑声。
她偎倚在一人怀里,仰面与这人言笑晏晏,神情亲密。有痴只能瞥见这人俊美无双的侧脸,他情不自禁想走近些,好瞧个清楚。可惜头顶再度传来莫大的吸力,当他眼前一花,再度出现的却是赵婠铁青的面孔。
赵婠咬着牙低吼:“臭和尚,你居然敢窥伺于我?”她举起手,不由分说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直接将有痴扇飞,撞在墙上。
“包子,我们走”赵婠恶狠狠地瞪了从地上爬起的有痴一眼,厉声道,“去保庆城。”
她出手,有痴看得清楚,身体甚至本能的有所反应欲避开,却又生生强行移转回来。他心甘情愿地受了赵婠一记掌掴,此时她要走,他也不知如何挽留。
两个人也没什么行李,很快就收捡好。赵婠面罩严霜,对惶恐不安地站在门旁的有痴道:“方才有痴大德的建议很好,本国公允了。请有痴大德后日赶至保庆城钦差行辕,以最隆重之礼迎迓本钦差,可否?”
有痴羞惭得无地自容,深深一礼,颤声道:“小僧遵命。”
赵婠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灾星钦差出行记
从帝都恒京被赶出来的灾星钦差是在某个漆黑如墨的夜晚进驻的保庆城,行辕安于凌氏位于保庆城南的别院之中。护送大军除了分出一小部份陪同钦差坐驾入驻保庆城中,大队伍直接开往了凌氏马场,准备好好地将养。
那晚上,钦差大臣一行人经过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平静。保庆百姓在睡梦里依稀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和碌碌似车轮滚动的声音,却没有被吵醒,最多朦朦胧胧地翻了个身。
若不是这灾星钦差是给青原带来大狼祸的人,百姓们对此种不扰民之举还是颇有好感的。他们尤记的,那年封地之主定王府迎娶田氏女,田家为庆祝此事,暄天的锣鼓响了三天三夜,吵得满城的百姓都没法睡。
钦差的到来似乎没有给保庆城带来多大变化,凌家那座别院的大门紧紧闭合,只不过偶尔有车马出入。百姓们的生活照旧,甚至市面上都看不见操着大秦南边口音的外乡人。
不过,百姓们还是慢慢听说了,那别院里住着好些伤员,整日里弥漫着药味与血腥味,把里面种的好花草都给生生熏死了钦差大人果然煞气冲天呐,这才来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