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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婠似笑非笑道:“大公子大可放心。不过三五日,定王府必定为本官马首是瞻。皇帝陛下宣诏诸皇亲入恒京觐见时,定王殿下重病卧床,却不知这重病如今是否痊愈。若是定王殿下仍然病重不能起身,王府众人又怎能弃他而逃?”
钱圯大惊,立时想起钱家还背着死鹰嫌疑,心中一时栗六。他沉默片刻,又问:“若钱家愿奉大人号令,大人是否会安排机关器械守城?”
赵婠再度摇头,钱圯大失所望之时,她却又道:“本官来得匆忙,所带器械不多。但是,本官手中有图纸。诸位大可送来制造机关器械的物件,由本官安排人建造便是。听闻机关大神匠公输班的故居即是如今的钱家,想必钱家也养有机关匠师,完全可以相帮嘛”
钱圯垂头丧气,知道赵婠能允诺的只怕就是这种程度的援助了。纵使他青原钱氏是青原最大的家族,在处于大义高度又有大悲寺倾力帮助的钦差面前,想用点旁的手段收效也甚微。
赵婠明眸流波,见面前诸人又有轻松神色,嘴角一勾,笑道:“不过,机关图纸向来为机关匠师不传之秘,便是师徒也多有藏着捂着不传授的。本官这机关图纸更可说是用性命换来的,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相交于尔等?”
见众人皆侧目而视,她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各家名下的私兵,本官心里都有一本帐。在国法容许的范围内,各家能保有多少私兵,尔等也有数。超出国法之外的,本官原本应如田家一样围而剿之。但念在大狼祸在即,本官允许这些多出之兵为国尽忠,事后尽数编入大秦京卫营序列当中,由宜亲王公子嬴晗辖制”
她见众人目中欲喷火,淡淡笑道:“这两日诸位尽管在此盘算得失,往保平而去的狼群约摸还有五日就到城下,而赶制那些机关器械,纵然有图纸有人手,最少也要三日才能草草有个雏形。本官不强求。”
钱圯咬牙问道:“大人想软禁我等?”
赵婠微微一笑道:“为青原万民,赵婠个人令名清与浊不放在眼中。诸位心中若有不忿,大狼祸事后,尽可向皇帝陛下递奏章递御状,悉听尊便”
说罢,她一甩袖当先离开。有痴向众人合十礼道:“各位施主,请为青原万民安危抛弃私益。大悲寺上下僧众感激不尽,必将为施主们点长明灯在佛前颂经祈福。”
众人无言以对,有痴长叹一声,捧着尚方宝剑匆匆离去。那些已经向赵婠表过态的人试探着走向门外,果然未得到僧兵们的阻止。只有另两群人被困在屋里,仔细盘算。不多时,有人当先走向僧兵,言明自己的意图,有僧兵递上一纸契约。接来看后,这人悲叹不已,却最终签字且咬破手指捺上血指印。
那契约,此家九成以上产业尽数列明于上,若大狼祸消灭之后,此家不按契约所说交出手中兵士,这些产业将尽数换了主人。
过了一日,武德堂里已经只有数人还在等待。先头出去的人当中有他们忍痛割舍的弃子,只等着这些人离开之后送信至钱氏或者定王府。
然则,等来等去,只等来青原钱氏家主亲口答应与赵婠之间约定的消息。而定王府那边的人,更是等来了惊天噩耗。
定王被田家揭发与马匪私通,抢劫过往商旅,大肆敛财,装备出一只尽数由青漠马为座骑的强悍军队。钦差大臣当即将此举定性为谋逆之举,定王府一干人尽数被抓,同样囚于钦差营地。
那支五千人的骑兵一夜之间尽数瘫软,疑似被人下了毒。最后只有不到两千人向钦差投降,另外三千多人尽皆不知所终。有说被杀了的,也有说被驱赶至青原之上允当灭狼敢死队的。还有人说有数百骑往北逃窜了,而定王府诸人当中唯独少了京安公主嬴胧,这数百骑便由京安公主带领。
武德堂余下诸人无法,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尽数签字画押。当他们走出屋,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大雪纷飞。
刚离开大悲寺,忽听钦差营地里传出一声轰隆震响,却见从那小楼里扔出一把明光灼灼的宝剑,被人抛出来直插在雪地里。剑锋没入积雪,唯余剑柄在地面之上左右摇摆颤抖,剑柄那明黄剑穗竟然消失不见,定睛细看,一线丝绦在寒风中孤独凄凉地瑟瑟飞舞。
机关堡垒内,包括鲁班在内的众人皆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两个悄悄拿眼去瞟面孔扭曲得狰狞可怖的赵婠。
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份从恒京飞羽送来的急报,上面只有潦草的五个字。
——国公墓被掘。
第一百一十四章寡人有疾
大秦恒京的清水园,一年里有三四个月总被桃花香气笼罩,是故到了秋冬之季,园里也总是能嗅得几缕残余的淡香。
只是今年大不一样,别说是余留的桃花香,便是在摘星楼上上下下皆点了味道极浓郁的熏香,也不能掩住那绵绵向外扩散的药味。这是端贤亲王大婚之后不过几日的事儿。
于是,大臣们终于知道为何君王数日不早朝的原因,并非是新纳的嫔妃娇媚多姿勾住了皇帝的魂,而是皇帝病了,病得不轻。
据在皇帝身边贴身服侍的太监李全透露,陛下有数日甚至连人也认不大出来,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就连那双龙目也似乎被天边的阴云给遮蔽了,眼前一日比一日黑。
随着病情的加重,皇帝的脾气越发暴躁,阴晴多变,根本琢磨不透。御医得出的结论令人惊诧,从脉相来看皇帝的身体挺好,就是火气有点大。这股邪火也不知潜于皇帝体内何处,不发作时他温和仁爱一如以往,一旦发作便能将他直接变成另外一个人,暴虐残忍、蛮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