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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在你们离开之前,我不离开你们。”听诸事宜说,欧阳得发出了汗,去了伤寒才会醒转,但他想尽了办法,连针灸都试了,他烫成了红虾米也出不了一滴汗。我琢磨来琢磨去,决心去给了熬一锅羊肉汤。
我幼时生病,青姑会给我熬姜汤,我喝完闷上被子,出透了一身酣畅淋漓的大汗就又活蹦乱跳了。草原上要不到生姜,我多搁点胡椒就是,照样管用。
没有胡椒?我去采野草。草原上植物众多,细致点,定会有办法。我戴上斗笠就要出去,阿白拦住我:“你还未好,让他们去吧。”
“他们大老爷们,不认识这些。”我摇摇晃晃往走,他便披了雨衣,随我一道出了门。
淫雨霏霏,下得没完没了。空气倒是很潮湿很芳香,我蹲在地上,一寸寸地翻打着胡椒草。事先我找诸事宜打听过,他也说这东西好,内用祛风除湿,外用可治跌打损伤和骨折。他曾经备了许多,但风云帮的后生哥对此需求甚大,他的存货刚巧用完,新的尚未补给上来,欧阳就出了事。
胡椒草不算难打,尽管神医对我的土方子很没信赖感,但我还是雀跃万分。想到厨堂烟熏火燎,我推走了阿白。我不愿他受罪,他却非要随我去不可,我百般不肯,他就听了我的话,回城堡歇息一阵子。连日来他守完了我又守欧阳,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我想让他处个囫囵觉。
帮主抱恙是大事,我熬肉汤时,厨子们在外议论纷纷:“……我听说,她和帮主吵了架,一生气就要回天都,帮主去拦,又急又担忧,这才迷了方向?”
“我倒是听说啊,她从城堡上跳下来,殿下慌得魂不守舍,当场一口鲜血染红衣袖。”
“她也不算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修炼了媚术不成?”
笑声很猥琐,这个人被别人摔了一巴掌,大概是打在手臂上,他哎哟一声:“是是是,是我错,不能说话唐突到了殿下和帮主。”声音压得小些,“但我真想不能哎,殿下要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着?帮主也是,那越姑娘可是武林第一美人,所说性情也温柔,不都比这位石榴姑娘强?”
“她做的饭倒是可口。”有一个弱弱的声音说。
有人帮腔了:“样子其实也不错,但确实比不得越姑娘。”叹了口气,显是很神往,“若有机会能见着未来的帮主夫人,可就算一饱眼神了。”
我守在灶前,偷听着窃窃私语,真是哭笑不得。小明我就这点见仁见智微不足道的模样,竟也混成了倾倒了殿下和欧阳帮主两位大人物的祸水人物,所以说,以讹多讹可怕。
祸水很羞愧,端着羊肉汤走出门,从他们当中喊了一位骑术不欲的,随我回了驻地。我骑马的能耐还不大好,没把握能稳当当地在风雨中带回一锅汤。
我拿着羊肉汤挑衅神医的医术,神医不悦,冷着眼旁观。欧阳伤了脖子,又在昏迷中,没法完成吞咽动作,药完全喂不进去,我费了好大劲才弄开他的踊,但汤汁全漏出来了,膻气浓烈,染脏了毯子。
我又试了几次,仍是不行,一筹莫展地看着神医,神医也看着我。这小老头儿,胡子抖得一翘翘的,我瞧他这两日老了许多,估摸着为自己在摔伤了脖子这等本该是不大严重的症状上失了手很懊恼,每次我向外张望时,他住的帐篷都亮着灯。
四天了,我的公子还未醒来。
我出门望了一会儿天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在暴雨过后,草原又迎来了一个好天气。我折回城堡去看阿白,刚走到门口,就又听到他咳血不止,赶紧一个箭步冲进去。
阿白的床边守着几个人,可他咳得让我心疼,急急握住他的手。他的面色灰败到几近枯槁,目光却很锋利,喘息的间隙催促众人道:“快,快一些。”
他笔走龙蛇,亲自手书的密令,约莫都是最紧急隐秘的。那日我问过欧阳,初相识时,他本是要留下来吃桂花酿鲈鱼,却一声“起航”便离去了,却是何故,他说卒带来了阿白的密令,命他们连夜诛杀通知叛贼丁俭。
丁俭是当朝兵部尚书,两个月来向猎鹰国提供本朝好几座房城池的地形图,协助对方凯歌高奏。皇帝虽不大理会朝政,但也有所察觉,丁某人赶在盘查之前脱逃,为防走漏风声,只带了儿子和宠妾逃往猎鹰国。
丁某人被欧阳等人拦截下来,并被逼出了口供,坦白了猎鹰国和他接着的几位人物,以及本朝和他联手提供情报的大鱼小虾若干。当晚,丁俭死于阿白亲兵的一支箭下,而我则中了另一支箭。草民和大员,竟殊途同归。只是我卖菜他卖国,我贪的是小钱,留得小命一条。
这个故事告诉我,做人万万不可过分贪婪,否则尸骨无存。又是暗含尘双是摔了个鼻青脸肿的,我近来大走衰运,得好好反思。嗯,万恶颜为首,拥有天下之颜的人,我一个也沾不得,贪不起。小明,你可记好了。
正想着,阿白身子一颤,冷汗滴落,死死强忍疼痛,低哑道:“让我能醒着。”
他恐是不大开口求人的,耳根都红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扶着他,伸掌为他度去真气,他中暗含尘的时日比我久,心脉俱已受损,平素他不适时,也只极缓慢地疗伤护住心脉,略过了就受不住,但眼下已顾不得太多,靠着众人的真气强撑着看完密报,再传出千钧一发的命令。
在最疼痛时,他抓住杯盏,手指的筋络像要进出,自是忍耐了极大的痛楚,但看我一眼,到底,还是缓缓地将杯盏放回原地,我见之不忍:“殿下,你想砸就砸吧,别淤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