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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一个人,若能有足够理智,在顺藤摸瓜,找到所有事情发生的起因,便理所应当能承受发生的一切事情。
然而人生在世,或多或少,焉能不被个人情感所牵绊丫?
而她宋锦瑟,大概就永生无法成为那样理智的人。因为时至今日,她依然无法猜透,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所谓的因在何处,果又将如何。
月色如薄纱,笼了清幽静谧的院落媲。
天地溶溶一派平和之中,桂花蜜酿的香味静静流淌。锦衣男子席地而坐,膝头枕着青衣素纱的女子,如画的眉目间一片凄冷的安宁,似睡着了一般。
苏黎低下头来,看了看她紧闭的双眸,心底微微一动,却都是极其小心翼翼的,仿佛连叹息都不敢。
良久,他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微烫的脸颊,低唤了一声:“锦瑟?”
锦瑟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来,朦朦胧胧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眼,在他腿上挪了挪,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着。
苏黎收回手来,沉默看着她,良久,方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了她身上。
她枕在他腿上沉睡,而他,却彻夜无眠。
早上,锦瑟被金色的阳光照射醒来,缓缓睁开眼时,苏黎竟仍然是昨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沉眸望着她。
因昨夜饮了酒,锦瑟有些头疼,苏黎扶她坐起身来,她才缓缓记起了这是什么地方,随即看向他:“什么时辰了?今天不是万寿节么?你怎么还没进宫?”
苏黎伸出手来,为她整理一下有些凌乱了的鬓发,沉声道:“你睡得熟,我不想唤醒你。”
锦瑟轻轻“啊”了一声,随后低下头,微微有些不认同的模样流露出来:“我睡觉,与天下大事相比,哪个更重要?”
苏黎垂眸一笑,没有回答。
锦瑟抓了抓头,从地上站起身来:“我去梳洗,你快些进宫。”
“锦瑟!”苏黎随她站起身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待她看向自己,又沉吟良久,才终于开口道,“宋侯会出事,我真的不知道。”
锦瑟怔了片刻,而后缓缓低了头,轻轻一笑,道:“我知道。虽然那时,你不肯答应我救父亲,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你恼我,故意说来气我。我说过,你是你,是你母亲是你母亲,我不会怪你的。”
语罢,她再度抬起头来,朝他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的一根根掰开他捏在自己腕上的手指,转身朝屋舍的方向跑去。
苏黎挺拔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一直看着她跑进屋子里,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丝叹息。
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的老头缓缓自他身后走向前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还不进宫?那丫头睡觉,与天下大事相比,哪个更重要?”
“恩师。”苏黎神思有些恍惚的唤了他一声,忽而又想起来他重复锦瑟的那句话,嘴角倏尔勾起一丝苦笑,“我只知道,对她来说,睡觉更重要。”
锦瑟梳洗完毕,跨出厅门时,只见院落中已经摆好了一张小桌,桌上摆满了早食,而那老头正坐在桌旁慢悠悠的喝粥,苏黎却已经离开了。
锦瑟径直上前在那老头对面坐下,抓了一只包子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粥,末了,咂咂嘴道:“真香。”
虽然口中说着真香,却再没有多吃一口。
老头压低视线仔细观察了一番她的神情,云淡风轻的问道:“在想什么?”
锦瑟抬眸看了他一眼,良久,方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在想,老天爷待我究竟是公不公平。”
“想报仇?”老头继续风轻云淡。
“报仇?”锦瑟似乎是听到了一个极陌生的字眼,竟疑惑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般,“报仇啊……”
此时却轮到那老头露出一副疑惑的面容来:“怎的?此次竟没有想过要报仇?在普渡寺中住过一段日子,竟果然生了些慧根,将生死都看开了?”
沉默许久,锦瑟方才低声道:“我知道爹爹的死,并不只是为人逼迫那么简单。他想保住我,也许,就算没有人逼他,他也会自尽。我明明知道,可是我就是看不开。要是她没有逼爹爹,爹爹也许就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自尽,也许再多过两日,所有的事情就都会出现转机……
“可是,却都只是也许……所以,这时候我会觉得,老天爷对我实在是不公平。我已经没了娘亲,没了姐姐,后来,连爹爹也离我而去。自从爹爹死了以后,我常常想,自己究竟是不是天煞孤星,但凡与我血脉相亲之人,是不是都会遭逢厄运。所以我连两个弟弟都不再相认相见,如今只剩了一个苏黎对我好,可是却又突然告诉我,我爹爹是被他母亲逼死……其实我真的很恨老天爷,恨他为何如此待我。在这世上,我真的没有几样在乎了,可是他却还要一样一样的夺走……”
老头看着她平静的容颜,缓缓道:“你所在乎与执着的,都不过局限于你的小世界。这世间,其实还有很多大事值得你去在乎。”
锦瑟看着他,忽而勾起了笑意:“可是那些大事,又关我什么事呢?这天下是统一还是分裂,与我有什么关系?这青越是属于苏然或是苏黎,我又为什么要在乎?对我来说,这家国天下,远不如父母亲姐来得重要。这家国天下不是我的,若然是我的,我宁愿拿它去换一个完整平静的四口之家。当然,你也许不会懂这种在乎,因为你是苏黎的恩师,你是要帮他夺取天下的,在你们的眼里,我所谓的在乎,真是又可悲,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