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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娘,您一定要平安……”赵政躲到山洞里,紧紧握着簪子,另一只手捂住嘴,使劲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赵姬拾起一堆掉落的树枝,上面还有鲜绿的树叶,她简单地在山洞口做了一些掩饰,随即转身上车,故意提高声音道:“快啊,他们追过来了,往右边走!”
一队人马很快发现了声音的源头,向马车所驶方向追去。
天色渐暗,太阳隐藏起最后一丝光芒,缓缓退入地平线以下,远处似有猛兽的嗥叫声,吹响夜晚进攻的号角。
赵国士兵仍在寻找那位犯偷窃罪的质子和他的母亲,他们兵分几路行动都没有追到人,在陉道上重新集合。
“大人,刚才我们看到了那辆马车,射中了那个车夫几箭,那辆车也差不多成筛子了,没想到他们还能跑这么快!”
领队脸色阴翳:“给我找,别说这么大片林子,就是把整个山翻过来也要找到!孤儿寡母也能跟丢,要是找不到,回去就可以提头见大王了!”
他身旁的士兵建议道:“大人,要不用火——”
另一个士兵眉头紧皱:“你疯了吗?要是他们不出来,被烧死怎么办?而且前两天刚下过雨……”
领队以手抚额,似乎挣扎了一下:“死了也比逃走好,大王说了,紧急情况下可以就地处死,下过雨更好,这里靠近边境关隘,烧得太猛反而不好收场。来呀,放火!”
猩红的火苗燃起,随着雨点一样的箭矢落入林中,一簇簇火花仿佛失去禁锢的猛兽,啃噬着毫不设防的密林,几乎是瞬间就染红了一片,那一片火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刺目。
但是不一会儿,后方突然冲来一大批着装殊异的士兵,没有火光的箭矢落在赵国士兵身上,随即兵刃声、厮杀声四起,山谷里很快激发了一场恶战。
为首的秦兵看上去年纪不大,少年面孔,看身量不过十四五岁,不像经历过战场硝烟,在激烈的战斗中却显得冷静异常,他高声喊道:“秦、赵同出赵氏,本是兄弟,赵王何苦对我国质子如此不仁,必欲杀之而后快?速还我公子与夫人,秦赵尚有和谈之可能!”
“是秦国人,可惜他们动作慢了——等他们找到,那对孤儿寡母该被烧死了!”提议之人一面对付射过来的箭矢,一面对本国领队道:“大人,他们人多,看来是有备而来,我们还是先撤吧!”
领队颔首,同样高声喊道:“秦国是无人了吗?派来个牙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你们公子犯了偷盗罪,我王本欲宽恕,没想到他自己畏罪潜逃,还带走了我赵国的宝物,秦虽强,实为偷盗之国、蛮夷之邦,今日你们人多势众,胜亦不武!”他挥手,砍断了迎面而来的箭矢,向自己后方的士兵们下令:“我们撤!”
山谷间很快只剩下秦兵,但是山上的烈火仍然在熊熊燃烧,虽然林间积攒的雨水遏制了山火蔓延的势头,但是夜晚呜咽的山风又加剧了火势——
“穷寇莫追,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夫人和公子——”年轻的秦兵首领制止了身边怒气冲冲的士兵,后者显然还在为赵人的讥讽之语所扰:“子方先生,他们欺人太甚!”
子方摆摆手,示意他停下,继续道:“我们兵分四路,卫厘,你带着一队人先去救火,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几处水源,尽量把火势控制到最小。”
接着,他另外指了两个士兵:“你们俩分别带着一对人马,往东西两个方向找,我领着剩下的人去北面。”
众人应下,随即各自行动。子方带领着余下众人,向火势凶猛的林间探去。深夜里,起先凶猛的火势渐小。
皎洁的月色下,焦黑的树枝、残损的树干、裸露的土地寂然无声,它们连成一片,像是茂密森林隐藏起来不愿见人的伤疤,如今却被残忍地揭露了。
子方带着士兵,砍倒周边不高的杉树,做了一个简单的防护带,将火势隔绝在下方,骇人的火势在上方渐渐偃旗息鼓。此刻,前去探路的士兵回来报信:“先生,发现一处山洞,里面有烧焦的布料,但是没有人,可能夫人和公子曾藏在附近……”
“带路,快!”
一个时辰之前,赵政本来听从母亲的告诫,在山洞里藏好,他抱紧母亲留下的包裹,将簪子塞进怀里,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母亲平安无事,父亲的救兵快些赶到,早一些能一家团圆——
从小在敌国为质,虽不至于风餐露宿,衣不蔽体,但也几乎处处被苛待,甚至有他国质子为了得赵人欢心,几次三番欺辱他们母子,众多同龄人中也就只有燕丹待他如兄弟,数次相助。
想一想,从白起将军长平之战坑杀赵国四十多万士兵,到父亲回国被立为太子,在到秦赵之间大大小小的战火,他和母亲经历了多少次诬陷、刺杀、逃难?东奔西躲,虽有公子之名,倒不如平民百姓!赵国和秦国打了败仗,不怨自己无能,倒是拿质子出气,大秦为东出已蓄百年之力,赵王庸碌,这土地早晚会被大秦纳入囊中——
正想着,洞外突然起了烈火,映入眼帘的是越来越逼近的橙黄色,它一点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与尚湿润的石壁接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山洞外用来遮蔽的树枝被烧得黑漆漆的。
赵政有些惊慌失措,他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山洞前面已经被大火包围,往后看,似乎还有路可走,他想了想,从包裹里面掏出几块布料当做标记,向山洞深处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