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床前,她想不明白,才短短月余,为什么这天就塌了呢?
竹盘里的嫁衣才做了一半,可是阿爸走了,阿庆哥也走了。她可以干很多活,她可以去水田里帮忙,她可以去地主家做工,她不想嫁给那个比她大了十余岁的男人。
还好,很快她也要走了。
村子里会给她立牌坊吗?她救的都是别人家的顶梁柱,他们定然能让阿妈和弟弟们活下去吧?
少女又去摸那嫁衣,阿庆哥送来的胭脂还收在匣子里不舍得用呢,还想等着出门子那天再抹。阿爸说送了这趟货,就在城里给她买金钗子和金镯子,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哩,要教家里的姐妹们都羡慕她……
为什么这天就塌了呢?
少女伏在嫁衣上又狠狠哭了一场,依然不敢发出声响。
如果真有奈何桥与孟婆汤,阿庆哥会等她吗?
天还没有亮,但村口的大公鸡鸣叫了。
阿梅姑吊死在门梁上,她房里的烛泪滴落下来,烧着了嫁衣裳,烧毁了梅家三间房。
村里的神婆奶奶说,阿梅姑死前还想着嫁人哩,和阿庆配个阴亲吧。
一个路过的游方道士却说,阿梅姑是为了救人而亡,不如为她塑一尊像,立在兰溪险滩附近接受香火供奉,既保佑一方水道,也化去她心中怨气。
村子里的牌坊没有建起来,却建起了一座梅姑庵。
阿梅姑的尸身被人从那座叫根竹亭的小山里刨了出来。
她那相连心脉的指骨被砍下,心也被挖出来日夜烘烤。她竟好像年节里的板鸭腊肉一般,不过一块死肉。
那道士为她雕了一尊像,她被供奉在了供案之后。
可是她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只有在香火缭绕时,能冥冥感到蒲团上的人有所求。
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
村长呢?族老呢?阿妈呢?弟弟呢?
阿爸呢?阿庆哥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神明,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被困在供案后的囚犯……
直到有一天,一堆乱哄哄的人冲进梅姑庵里来,香烛供案都被砸了,她被连夜送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她终于再一次睁开了眼,眼前讲她藏起来的人们熟悉而又陌生,是村子里拜过她的人……还有那亲切的感觉,是弟弟的血脉子孙。
原来转眼,已是百年了。
*
“也许是这百年的香火,终于开启了她的灵窍。这座庙宇重修之后,她感到自己似乎也有了什么力量。她不是真的想作祟,她只是想以此吸引到像那个道士一样有本事的人。不论是被杀灭也好,被驱散也好,她想要的只是离开这个牢笼。”
“她不想成为保佑一方水道的‘邪灵’或者‘神明’,她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让她的父亲兄弟送她出门子,嫁给自己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