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得我万般周全思绪……
楚王于我,事关重大。
若是要废楚王……我此生……可能便无法驰骋沙场,以为大汉建立功业来为自己谋取权势了……
父皇百年之后,我即使登大宝,定也是靠着母后荫庇,她的血,她的泪,甚至还有姐姐的付出与牺牲——她们都要代替我披甲上阵。到那时,我就算能坐在天下的最高处,可是权力仍不会握在我的手中,我仍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君主。
内心隐隐有种感觉——我这次退了,撂下担子,天下都会看到我的懦弱,为了区区一笞,便容不下天纵奇才。也许,我从此不再有与母后并肩而立的政治资本……
若是不废楚王,总有一日,我要和他驰骋疆场。
可……父皇真能让我掌兵握权么……
他会不会因为猜忌,根本就不给我这个机会……那楚王与我一处,既于我无用,于大汉家天下之霸业也没无法出谋划策。一个无法给皇室带来利益的权臣,离兔死狗烹也就不远了……
如此,他便会成为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
而我选择的轨迹,选择的福祸,都要看父皇的态度。毕竟他并非反对太子掌兵去灭诸侯,历史上戚夫人就曾进言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盈去平定黔布谋反,父皇当时却是答应了。
但……他真能容忍楚王为我羽翼么?
我想到了一个人,上一次便是他将我救出绝境。如今,有些事情,若是不向他请教,我也不太安心。
沉吟片刻,我道:“母后……今日下学也早,自楚王来京以来,我却从未去拜谢过留侯,今日想去看看他。”
母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可知道如何言语行事?”
我点点头:“自然不能直言,要旁敲侧击。”
“你去吧,不想留侯却与你投缘。”说罢她为我拿出了新的衣衫,背上的药似乎早就酿干了,穿上干净的绸缎,我便起身前往留侯府。
进门时仍是那位老仆为我开门,他面上如深沟般丘壑连绵,我不禁望了他一眼。
将母后赏赐等物让随行宦者交给留侯府的下人。张良听说我前来,来到门前相迎,清雅美丽的面容似乎从不为俗世所扰,飘若惊鸿的身影在烈阳下袍袖鼓展宛如飞雁,眸中如飞镜重磨,一汪碧潭。
他行至我面前,微笑着:“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我拉住他的手,柔软的触感让我心中压抑的纷杂和无措不由得安静下来,我缓缓舒出一口气,和煦地笑着:“孤甚为想念子房先生,今日太傅放学早,便抽空来此,如此又要叨扰子房先生了。”
他垂眸微微一笑,侧身让开进府的通路,轻挥袍袖请道:“太子殿下……”
我随他入堂,和他在榻上面对面地坐下,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每次来留侯府,总能见到那位壮士……”
他放下茶盏,抬眸望我,漆黑的瞳仁灿若星辰。茶香漫漫,半晌,他方会心一笑:“太子是说臣之老仆?如今他已年过五旬,只为臣看守家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