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景象,似乎还萦绕在我的耳边……
吕释之的忿然,却让我觉得尤为悲凉。
卢绾是如此招人妒忌,是如此受到父皇的宠爱,他历身血战匈奴,但历史上父皇终是误会了他谋反,他想向父皇解释,父皇却率军诛杀他。
曾经的情谊,到底是新燕王手中的富贵凭证,还是父皇手中的纵横棋子,不得而知。
父皇是真认定了卢绾反,还是为灭异姓王,将谋反之罪加在卢绾身上,亦不得而知。
父皇用人,总是如此,先用后废,就像是一个谜。
曾经和他再亲密的人,他的屠刀,似乎都能毫无犹豫地挥下。
抬眼望向坐在我身边的楚王,只见他周身紧绷,斜阳下照,便如同给他披上萧瑟余晖;冷眼看他,心中也不禁想,他未尝不是和卢绾一般,念着当年父皇的恩情,驻足于当下;却不知父皇心中所虑,已至万世之后。
没有当过帝王的人,终究不知帝王。
又一阵颠簸,楚王难得地咬住了嘴唇,我伸手轻轻一扶,便将他托在了车驾的坐垫中,他的眉眼细细地张开一条缝,看不出深浅,却又闭上了。声音从喉中溢了出来,带着一丝讥诮的冷意:“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不答,只是撤回了手。
再前面便是山路了,我打起帘子望向窗外。车驾渐渐慢了下来,整个銮驾都开始晃荡,帘子随着路途不停地猛烈翻卷。
他终究是一个死局中的人了,张良想拉他,他尚不愿伸手。
自助者天助,自毁者天亡,我已无需花许多心思在他身上。
心中对他,并不是没有怨恨;但有句话却说得好,非不愿图也,实不能图也。既然无法下手,又何必多出那许多无谓的情感?
却听一声响,颠簸中他似乎撞上了銮驾的内壁,我俯视着他伸出右手放在他的面前,丝毫不触碰他的衣衫。
他微微抬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意味,我无意忖度;他伸出袍袖,隔开了我伸去的手臂。
收回手,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终仍是转过了脸去。
不由的忆起几个月前,我和他提剑纵马,笑傲苍穹,奔驰数里,走过这片大好河山,如今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那个对着我谆谆教诲的楚王太傅,我不再是他身后听话的学生。
来的时候,我骑马,他陪着我骑马。
回的时候,他坐车,我陪着他坐车。
前面是陡峭的山坡,銮驾冲下陡坡时,楚王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再次撞在车鸾中厚实的内壁上;车驾斜坡转弯,他身子随着歪斜,山势下似乎被掀起一般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