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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山手下有个女捕见我形容狼狈,从街边取来一袭簇新的羊毛毯子给我披上,我倒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低声道了句谢,远处的孔明不怒自威,亲自站在那里,沉着面孔亲自问话。
“唐青山做事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火烧眉毛了不挪的。”女捕快在边上陪着我,与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有诸葛大人亲自盯着,进程定能快不少。”
这女子形容飒爽,处事干练。
她见我盯着她,笑道:“怎么?你好像很羡慕?你羡慕我?不会吧?”
“是挺羡慕你的,你这样的曾经是我最向往的样子。”
她听懂了,自嘲一笑:“你羡慕我?你有诸葛大人这般护着,我还羡慕你呢!我幼时父母被恶人所害,二老被诬入狱,那贼子逼我做妾去救父母。我就不信了,这样的恶人会是干净的,我就搜集了很多这贼子的恶行,找了个状师写了状子,去找益州令告状,哦,那时候陛下还没进益州呢,益州令也是这个唐青山。”
“然后呢?”
“唐青山这个官,说混账嘛,他是真的很混账,他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但这贼子颇有来头,与刘璋沾亲带故,他惹不起。说他不混账嘛,他也知道跟我说,不要着急,待时机有变,我定为你伸此冤。”她见我听的很认真,笑着替我拿下头发上的菜叶,说,“可是时机要什么时候才能有变?我要等他倒得等到什么时候?双亲的身体不好,在牢里如何能久住?于是我踹了把杀猪刀深夜潜进了贼子家,一刀割下了贼子的头颅,拿块破布包了,然后找到唐青山,将人头丢给他,说,你看着办吧。”
我听入神了:“他保下你了?”
她摇摇头,道:“唐青山啊,他多圆滑啊,他保下我就是得罪了刘璋。他把我下了狱,又说证据不足,还要细审,就这么帮我一天一天的拖着,终于拖到陛下进了益州城,他把我的原状和我的事情做了奏折,报到了诸葛大人处,诸葛大人处事公允,审过我的案卷,说我有罪但罪不致死,只把我打了一顿板子,就将我和父母都放了出来。”
“啊?”我道,“他还打你了?”
“我毕竟杀了人,这几板子跟我全家能重获自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诸葛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爹娘还给诸葛大人建了生祠日日祷祝呢。”她笑了,“还没跟你说,我叫三娘,安三娘。”
安三娘与我一句有一句无的聊着,我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我看着站在众人身前的孔明,他方才以手抓剑刃,这会子手还在流血,如今他在盛怒之中,无人敢上前劝说一句。
“……唐大人是出事时才得的消息,那你们呢?你们暗探事先可有风声?为难的是凤侯,一刀毙命的却是小兴!这都是本相身边的人,这是哪一方动的手?你们消息如此闭塞,还怎么能算是‘天听’?……”
孔明在发落他们,一时半会恐怕没完,小兴的身体已经让益州府衙的人带走了,地上一地的烂叶鸡蛋,我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那摊子血,格外刺目。
“诺。”
我低头一看,安三娘递来一卷干净的白布,我还没反应过来,安三娘已将纱布和金疮药放在我手里:“你看我们哪个有那个胆量现在去给诸葛大人裹伤的?”
“我不去。”
“一时半刻且结束不了呢,你不给诸葛大人裹伤,你要看着他血流到什么时候?你想他的手废了吗?”安三娘见我犹豫,只道,“我们女子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管这么多做什么?大人能这么维护你,你定不是如传言那般,伤的是大人,你难道要为了一些闲言碎语,就让诸葛大人废了手趁了他人的心意?”
“传言是怎样的?”我突然很想知道。
“唔,挺长的,下次告诉你。”安三娘笑笑,伸手在我背后推了一下,我既然被她推了出来便也走了过去,孔明还在训斥众人,我沉默的来到他身后,蹲下身子,将纱布扯出长长的一截,涂了药,然后缠绕在他手上。
这一细看才知道他手上的伤口其实挺深的,好在他当时在我右边,抓剑是用的左手,不然他这一笔好字以后怕是没法写了。
孔明感觉到有人在动他的伤处,想不通是谁敢这个时候上前,一回头就看到了我。
说不心疼是假的,我蹲在地上下手很轻,裹的一层又一层,细致又用心。
“月儿。”孔明怒意退了些,这一声轻唤中,似是感慨我依然还在,似是温柔。
我知道他是有意在众人面前这么唤我。
孔明气场足,平时从不轻易动怒,就因如此,一旦动怒才很可怕。
终于有人敢上来管管发怒的诸葛大人了,众位大人都感觉身上松了一松,无声无息间都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些人,一个个官衣官帽,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与刘璋时又有什么不同?不论是谁当的皇帝,天下间最终没有第二个能如此呕心沥血的孔明。
我正要讥讽几句,忽然看见唐青山穿着褐色的朝服在擦着汗,圆乎乎胖墩墩的样子,我心里突然一动,拿手指着他就说不出话来。
唐青山吓了一大跳。
我是谁,他早在传言中听过无数遍了,今日又亲眼见得传言不假,孔明是当真的宠我信我,他一向觉得女子能有什么长远见识,更怕我迁怒他,让他给小兴赔命,这么一吓,直吓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只孔明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此一举,目光也转向唐青山,似在想我要说什么,这下唐青山汗也不敢擦了,腿肚子都打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