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却听站在他身旁的章云礼捶胸顿足,指着这个人的鼻子就开骂。
“葛宁!葛宁!你为何如此害我!我章家究竟有哪里对不住你了!”
“你……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父怜你是孤儿,见你身世可怜,方才将你收进我家,平时什么重活也不让你做,只让你陪我玩,几乎是将你看成了半个义子,就连你说要读书,父亲也是直接让我的先生去教你,让你跟我一起科考。”
话至此顿住一下,章云礼好像是骂的有点喘不匀气了,脸涨得通红。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时动了歪心思,你实在不该仗着你与我亲近,就把我的卷子偷偷换掉,录你自己的名啊!你——你真是好糊涂!你可知我早就将你当成我的半个亲人看,此番就算你考不过,我日后也断断不会亏待了你啊!可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如何去与父亲交代啊!父亲他老了!你难道真想让我再多等一个三年吗?!”
再跌跌撞撞往前走,竟是扑通一声,倏地在葛宁面前跪下了。
“还是说——还是说有人指使你这么干?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愿意给你更多,只要你点头承认自己偷换了我的卷子,我就给你更多钱,你看行吗?”
第187章旧制
葛宁长得老实,下巴很方,有张很受长辈欢迎的好女婿脸,说话也闷声闷气的,声音不大,甚至有点嘴笨。
葛宁似乎很少反驳谁,这会被章云礼连珠炮似的骂了半天,连手指尖都气得攥白了,也只憋出一句“我没有”。
“我没有偷。”葛宁说,齿间含着血沫。
章云礼却不肯放过他,依旧高声道:“你没有?你仗着和我自小老师相同,连字迹都差不多,就敢在这与我信口雌黄了,可你敢让上面查吗?你敢让他们把你的卷子捡出来,当场对比我从前写过的诗词,看它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吗?葛宁……!你难道忘记是谁养你到今日,使你没有饿死街头了吗?是我章家!一切都是我章家在养你!”
话落起身振臂,面对周遭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喊道:
“诸位!我先前不肯科举,正是因为早就听闻这几年的风气不正,今日我章云礼尚如此,真难以想象暗地里究竟还有多少人受害,你们难道甘心吗!”
话落,在场众人皆议论纷纷。
章云礼说这话很有煽动性,正说在大家心坎上,让他们想起最近这几年间,总会有几个不该落榜的落榜,也会多几个不该考上的考上。
章云礼的话就像火,瞬间把周围这些炮仗点燃了,大伙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一会有这个说:“还得是人家章兄硬气,有个吏部侍郎的爹,出了事就敢张嘴说,不像前几年那些只能吃哑巴亏的倒霉蛋。”
一会又有那个说:“光有爹顶屁用,人家自己也争气啊,要不是今天忽然出了这种糟心事,以章云礼的学问,我看他今年能第一。”
可是渐渐的也有人小声说:“可是今天这事好蹊跷,若我没记错,从前那几个倒霉的都是出身微末,怎么今日偏是个贵人呢?再说那章云礼树大招风,眼前这人无论如何也是个能考进会试的,脑袋应该不傻。换句话说,就算他真想偷偷换掉别人的试卷,也不该挑章云礼下手。”
声音很小,但肯定有人听见了,不多时,队伍中有一小部分人跟着皱起了眉。
另一些人不愿深想,闻言只愤恨道:“啧,你没听章公子刚刚说的么,这人手脚不干净,没准前次秋闱就是这么混过来,如今只不过是故技重施,却被苦主及时发现了罢了。至于他这回为何要选章公子下手,这不明摆着的么,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此言一出,很快便有人附和他,“王兄说的有理,区区一个章府奴仆,看着身无长物的,难道还能有什么真本事吗?”
于是众人又接连点头,因为这书生说得对,现如今,他们长澹虽然重科考,但因为早年间承乾帝下的一些命令,普通贫民中已很难再出贵子了。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要从很久前说起,久到承乾帝的父亲昭庆帝执政时期。
彼时,为了制衡门阀,昭庆帝曾大力改革科举制度,在长澹普及教育,试图用科举制度完全替代门阀对长澹官场的垄断。
但也是赶上倒霉,恰逢那时的长澹刚刚战败,百废待兴,百姓们读了书,见识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其中有些性情老实忠诚的,确实如昭庆帝所愿,经科举入仕,帮了他的忙。
可也有些不大清醒的,认为自己读了书,便是有大学问的人了,他们瞧不起辛勤耕种的农民,甚至瞧不起自己的爹娘,他们每日都对外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聚在一起对长澹的各种不足之处大肆抨击,却又提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来。
更有甚者,直接就跑去别国做了客卿,还有些选择在民间妖言惑众,揭竿反抗朝廷,利用一方难民对温饱的殷勤向往,给他们画大饼,以此缩在大山里舒舒服服当自己的土皇帝。
重建家园的过程总十分漫长,昭庆帝没能活那么久,更没能等到天下文人的“归乡”。
紧接着便是承乾帝即位。
承乾帝和昭庆帝的想法不同,他嫌动辄以几十年为周期的建设和教育太慢了,而且风险很大,所以他开始学南月。
南月是个阶级分明的部族,基本上每个人出生时是什么,成年后大约也就是做什么的了,大家平时都很乐天知命,更不愿承受读书的辛苦。至于治理国家,那是南月皇族才该操心的事,和他们这些只要吃饱就万事大吉的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