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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语气还无事就怪了,乐无异揪着眉心看了他许久:“夷则,是不方便和我说的事吗?”
“……”是……夏夷则在心里默默回应道。
乐无异大抵是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心中的答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唉,要是夷则实在不想说,也不必勉强……想说的时候,随时过来找我就好。”
“嗯,”他垂下眼,轻声回答,“抱歉。”
“该说抱歉的是我!”乐无异连连摆手,“我……还是什么都帮不了你。”
“……”他看看那根无精打采得快耷拉到乐无异脑门上的呆毛,忍着伸手把它捋回原位的冲动,沉声说,“乐兄不必自责,一路同行至此,在下亦从乐兄身上得益良多。”
“哪有……”乐无异垮下肩,眉毛眼睛都纠结地挤到一起去了,“我也就是出了点钱,遇到危险还不都是你和闻人冲在前面?在纪山那次就是,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我早就交代了!”他的眼瞳暗了暗,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那次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前些天泡温泉时还能看见伤口,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要是那时你真被那个偃甲——”
不成立的假设只说了个开头,乐无异忽然神经质地猛摇起头,头顶的呆毛左摇右甩,看得夏夷则心痒,越发想伸手去触,但看看乐无异发白的脸色,他还是忍住了。
“呸呸呸!我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瞎说……!夷、夷则你别介意,我不是有意要咒你,我、我就是一时嘴快,对不起,对不起!”说着,那人两只手狠狠抓上自己的头发,“啊啊啊……真是的,叫你乱说话,叫你乱说话……!”
“……”夏夷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陷入自说自话的状态,几次试图插话都无从下嘴——这人怎么可以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么多话来?而且每说一句话就要换一个表情:眉毛皱起又展平,舒开又揪紧;眼睛时而暗得像蒙了灰,时而又锃明瓦亮;嘴唇开开合合就没停顿过……一个不小心,他竟看得入了神。
于是,当乐无异将那头本来就支楞八翘的头发硬是给抓成鸟窝之后,终于顶着打蔫的呆毛偷偷瞄向他的脸,小小声问了句:“夷则,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真生我气了?”
被那双扑扇着长睫毛的眼睛用小动物似的可怜眼神盯着,夏夷则的反应立刻慢了半拍:“……怎、怎会?无——乐兄多虑了。”
“呼~没生气就好!”乐无异的呆毛“咻”地支回了原位,嘴角也跟着邪邪地歪了起来,“嘿嘿,你刚刚,是不是想喊我的名字?”
“……!”又被抓包了!夏夷则顿觉眼前一黑,对接下来要上演的戏码做好了心理准备——
“既然夷则这么想叫,”果然,乐无异一手抵住下巴,另只手撑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把眼一眯,“那就叫一声让我听听吧!”
“……”夏夷则再度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此情此景无法不让他的思绪跳回到昨夜的梦境之中——
【叫嘛叫嘛~夷则夷则夷则,你就叫一声嘛,我想听你叫……】
【……无异。】
【你、你这是什么语气……这、这不是跟女孩子讲话的语气吗?】
【那……你可是女孩子?】
【你#@¥%@#%……!喵、喵了个咪!你、你……你才是女孩子!】
【你不是女孩子?那委实可惜了,在下……只待女孩子如此——】
预感都再回味下去会出大事的夏夷则,及时地中断了自己的回忆。
“喂喂喂,夏~公~子,别发呆,我这边还等着呢!”乐无异用手轻轻扣了扣桌子,拖着恼人的长声,喊出那个夏夷则一直在要求却从未被对方真正理会过的称呼,不知是不是因为乐无异故意把这三个字念得阴阳怪气的,他居然觉得“夏公子”这个称呼甚是刺耳,甚至比乐无异的第一声“夷则”还要刺耳……果然习惯是种病,治不好真要命。
“夏♂公♂子~”乐无异见他不答话,只道他是在闹别扭,更加有恃无恐,每叫一个字就贱兮兮地扭一下身子。
这一次,对方的语气让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无异,别闹。”
“……!”乐无异脸上的贼笑瞬间凝固了,眼睛也瞪得溜圆。
这人目前的反应跟梦境里面听到他喊“无异”时一模一样,但夏夷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清醒的情况下对乐无异这样那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起身,摘下墙上的剑,快步走向房门——
“乐兄,在下出去练剑了,失陪。”
他前脚出屋,乐无异后脚就跟着窜了出来:“等会儿——!!!!!你刚才喊得太快,我还没准备好,不能算数——!!!!!你再喊一遍——!!!!!夷则你给我回来——!!!!!啊,可恶,你居然用传送阵——!!!!!喵了个咪,别让我抓到你——!!!!!”
……
一剑将高低不齐的草丛斩成整齐划一的方阵后,夏夷则反手一挥,把长剑插于泥土之中,颓废地瞅着远处的桃花发呆。
梦境要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梦里他一声“无异”就拿下了那呆毛小子,可现在,喊了一声“无异”后,他却被那呆毛小子追着求更多……
那人当真就对他……并无半分他想么?
逸尘道长闭目沉思,将梦境中的乐无异和陪他共进早餐的乐无异从言行举止上细致地对比了一番。许久,他睁开狭长的眼睛,凝黑的眼瞳刷上一层落寞的暗影。
当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