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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我没时间和你叙旧了……”
年轻人干净的声音因为包含了太过复杂的情绪而颤抖起来。
“快回去吧,你的弟弟……”
一张表单被突兀地举到他的面前,他只来得及看清那张表单的题头,就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
“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年轻人像是不忍心再说下去似的闭上了眼睛。
“……去跟那孩子道个别吧。”
Part2。原罪
辗转于成田机场的旅人们和两年之前一样行色匆匆,无数只拉杆箱的滑轮在地面上拖出隆隆的回响。他像是一位落魄的逃亡者,在这震耳欲聋的回响声中横冲直撞地狂奔着,拖在手中的行李箱几乎要将他跑过的路面划出深深的伤痕。他掠过由惊讶好奇的视线构筑的虚无的壁障,鲁莽地撞开一切出现在前进轨道上的事物和人,他无暇停下脚步向被他冒犯的人们道歉,失礼与浪费时间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的过失。他将抱怨与谩骂的声音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抛弃了道德与自我约束的感觉竟是意外的酣畅淋漓,就像前世那个红色的满月之夜,踩在同族们的尸身上喋血前行一样。
通往东京市区的N’EX刚刚离站,30分钟之后下一辆列车才会启程。
等待是他现在唯一无法容忍的事情,他再在这里多耽搁一秒,躺在ICU病房里的那个孩子可能随时都……
机场巴士乘降口的距离远得令人绝望,好像怎么跑都无法到达,他推开一个又一个来不及避开为他让路的行人,散乱的长发不时地遮挡住发红的眼睛。
时间在以令他心惊肉跳的速度疾驰而过,他将箱子粗暴地甩进巴士的行李架上,中年的司机发出不悦的呵斥声,邻座的乘客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恐惧而厌恶地扫了他一眼。他将自己摔进靠座中,十余个小时的时差像是慢性病毒侵蚀着劳顿疲乏的身体,他半睁着眼睛似乎随时都能歪着头睡过去,然而他不可能睡得着,一根紧绷得快要断掉的弦正在大力地拉扯着他的神经。
身体轻微地摇晃起来,巴士终于在神经质的震动中驶出了站台,他侧过脸望着车窗外的天空,像是被从脏水中捞出的抹布随意擦拭过的颜色腌臜得令人作呕,旅人们的头发被毫无方向感的风东拉西扯得不成样子,林立在道路两旁的广告牌不知羞耻地炫耀着艳俗而浮夸的色彩。眼前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怏怏不快,他却自虐般地撑着眼帘,执意要将这个灰色的世界收入眼底,只有不断地折磨自己,把自己逼上崩溃的边缘,那仿佛将肋骨一根根从身体中抽走的痛苦才会因为短促的麻痹而暂时不被感知吧。
巴士从成田机场的母体中分离出来,却怎么也甩不开那个庞然大物,在驶上高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回头依然可以看见那座恢弘的建筑不肯轻易退出人们视野的执念。他看着盘曲在手腕上的表,好像忽然看不懂时针分针之间的夹角所代表的意义,那些冰冷的阿拉伯数字凭什么限定了一天必须由24小时构成?24小时能做些什么?又能改变些什么?他将一半的时间搭在各种交通工具上,又不得不将一小部分时间浪费在转换交通工具与等待信号灯的更迭上,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留给那个孩子……不,不对,不能这样想,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对于奇迹的幻想,那么那个孩子说不定就真的……
“你走之后不久,佐助就住院了,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时好像陷入了自我封闭的状态,对于任何人的问话都没有反应,像上次住院时一样,医生还是查不出病因。”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一旦陷入昏迷,就会一连十余天沉睡不醒,他的身体机能也随之恶化了,一年前,他甚至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提供身体所需的营养。”
“我出道之后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看他了,尤其是去年,几乎一整年都没去看他,平时都是鬼鲛和迪达拉轮流去医院。”
“一个月之前,鬼鲛和迪达拉被学部长选中,代表我们学校参加一项全国性的计算机比赛,他们几乎快住在学校的机房里了,根本抽不出时间看望佐助。”
“三天前,公司终于给我放了假,让我好好休息筹备这次的演唱会。我抽空去了医院,可没想到他已经住进了ICU病房,我去的那天,伯父伯母刚刚接到通知……”
“医生说那孩子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彻底衰竭也就是两三天之内的事。”
“所以我上飞机前特意要了通知单的复印件——如果我的运气足够好,真能遇见你的话,也只有给你看这个,才能说服你回去吧。”
“你赶快收拾一下,我现在叫助理去给你订票,赶下午那趟飞机应该还来得及。”
……
凌乱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无措地渗出,像是陡崖的石缝里生出的杂草,他将额头抵在被冷汗湿透的掌心之间,如同等待定时炸弹上的计时器归零的瞬间。
从他发现那个孩子开始恢复前世记忆的那一天起,不详的预感便像挥之不去的阴云盘踞心头。挚友宇智波止水临终前的叮嘱,即便时隔多年也依然清晰得一如昨日。
“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记忆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别天神失去效力,佐助的记忆将发生空前的错乱——要么失去全部的记忆,最后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要么会断断续续地想起被你封印掉的一部分记忆,但永远都找不回完整的记忆,除非他死。”
“……双倍的记忆容量会让身体承受相当大的负担,终有一天他的身体会因超出负荷而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