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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我……”
……你的理智从不曾察觉这些藏匿于内心最深处也是最肮脏的欲望,你当然会矢口否认,因为这是你的理智连想都不敢想的罪孽。但我是沉睡在你心底最隐晦的情感,我知道你的隐忍与善良,一如我深知你的贪念与邪念,你的一举一动所包含的深意和理由只有我最为知悉。
所以不要再逃避了,是时候该坦然面对你那可怕的独占欲与控制欲了……当初你就是带着遗憾和迟疑将记忆移植给了那个孩子,临死之际又祈求着来生可以满足那些贪得无厌的幻想,可笑的是你竟然一直在逃避,直到现在还要自我催眠……你不敢承担这样的后果吗?当年可以面不改色地慷慨赴死,如今为何却是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你已得到过你所期望的幸福,现在无非到了该付出代价的时刻,觉得这个代价过于沉重了吗?沉重到难以承受了吗?可惜在这个没有忍术的世界里,你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在你面前死去……
“不……我……我……!”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好像一条搁浅的鱼,溃不成军的思绪无法再思考更繁杂的东西,光从他的眼瞳中渐次剥离,当最后一线光也彻底暗淡下去,他仿佛变成一具干枯的蜡像,没有一点活着的迹象了。
Part3。RegretMessage
什么人奔跑的声音正在迫近——不是推着沉重的器械进进出出的医者急促而轻快的足音,不是经常守在床边的男人和女人凝结了悲叹的重量的足音,不是定期来此的访客们刻意放轻放缓像是怕弄坏什么东西似的足音——是自从住进这家医院就不曾听到过的声音,仿佛从凶兽的追击下仓皇逃生的斑羚,正以迫近极致的速度接近这间病房。
没得到允许的访客会被拦截在ICU的通道外面,隆隆的足音在通道门前骤然顿住,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切切察察的交谈声忽高忽低像是预谋着一场叛变,守卫在通道前的两扇铁门严格地审视着聚集在它们面前的密谋者,所以无需担心,只要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结果就好。
门轴的咬合声透露出一种冤屈的情愫,门向两侧滑开,狂乱的脚步声首当其冲地闯入了通道,这个脚步声的主人无视了背后的厉声斥责,目标明确地向着这间病房逼近。
什么人会这么急着见自己呢?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响动,守在病床边的夫妇们站起身来,他们微微加快的呼吸节奏透露出无限趋近于恐惧的不安。前赴后继的脚步声堆叠在病房的门口,在男人和女人颤抖的气息中,病房门被狠狠地撞开了。
这个空间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传音的媒介,突兀地陷入绝对的静默中。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静默中滋生、酝酿、发酵并迅速地腐烂,直到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这种情绪浓烈的气味浸染。
男人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在紊乱而微弱的气息中挣扎着吐出一个名字:“鼬……!?”
女人似乎哭了起来。
I-ta-chi?
谁?
这是谁的名字?
好耳熟……似乎在哪儿听到过的名字,可是……究竟在哪儿听到过?
对应这个名字的,到底是一张怎样的面孔?不苟言笑的?抑或是温柔和善的?好像都不是,这个人虽然大部分时间喜欢板着脸,却也有笑得一脸幸福的时候……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吗?为什么脑海中好像残留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细节?那样的感觉,就像抱着打发时间的目的看完一本书,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却依然清晰地记得书本的某个段落中精致的描写……
这个人有一双温暖得让人情不自禁想把脸颊贴上去的大手,掌心的薄茧粗略地记录着这双手究竟握过多少把苦无与手里剑。冬季到来时,他喜欢用修长的手指拢住自己故意冻僵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呵着气,他的指尖总是格外用力地停驻在自己的额头……是的,就是现在握着自己的这双手……可为什么它们失去了记忆中的温度呢?它们又湿又冷,好像刚从冰水中捞出来一样。它们如痉挛般病态地颤抖着,那无法控制的震颤已经波及到自己的小臂上。
“Sasu……ke……”
这个人的声音,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了……可是,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声音啊……Sa-su-ke,他不是最擅长喊出这三个音节的人吗?他低柔的嗓音像是低音提琴奏出的和弦,沉稳醇厚的声线因为多变的语调更令人着迷——他会用耳语的音量一字一顿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会在提高声音的同时又不自觉地带出些无奈的语气,他会快速地开合嘴唇让这三个音节沾染上跳脱的动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做到让每一声“Sasuke”都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可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死掉了一样?他在祷告吗?在悔恨吗?在哀悼吗?单纯从声音已经判断不出他此时的情绪。Sasuke、Sasuke、Sasuke、Sasuke、Sasuke……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明知道不可能叫得醒,还是固执地握紧了自己的手,用好像破败的风箱一样的嗓音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喊着。没有用的,别再做无用功了,已经变了调的“Sasuke”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
“Sasu……Sasuke……”
真是执迷不悟的人啊,怎么还是不肯放弃呢?他的声音像是被撕扯成了边角粗糙的块状物,哑得揪心。他哭了吗?说起来这个人其实很少哭呢……如果除去他移植给自己的那些记忆,在属于自己的记忆里,好像只看他哭过一次吧……不对,是两次——一次是在自己恢复了灭族的记忆后嚷着要亲手杀了他的时候,另一次是在那个猩红的满月之夜,那时自己追着他翻过一座高墙,自己被一股歇斯底里的情绪冲刷着血脉而打开了血继限界,毫不迟疑地向他掷出数支苦无,他回过身,一一挡开那些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武器,最后一支苦无却出乎意料地撞在他的护额上,“铛”的一声将他的护额击落在地。他弯腰拾起护额重新缚在额上,像是有所留恋似的转回头来……彼时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原来在他脸上盈动的并不是清冷的月光,而是诀别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