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必在意。”他看看坐立不安的少年,拿起手中的帕子轻轻拭去泪水,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却和他的情绪一样平稳,“人上了年纪就会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你真的不要紧?”少年不太确定地挑着眉。
“不要紧。”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向少年讲述未完的内容。
少年扁扁嘴,很快又没了精神。
……
浓烈的血腥味随着穿林而过的山风扑入鼻孔,他蹙紧双眉,踏过一棵被忍术灼焦的大树,跟着草丛中带血的脚印一路追到悬崖边。远远望见遍体鳞伤的金发青年跪在那里,身边横着七八具敌国忍者的尸身。青年勉强支起残破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凑近云烟缭绕的断崖。
他倒吸一口凉气,瞬身闪现在青年背后,扯住青年的衣领将其拖向远离悬崖的草丛。
“有胆量去死却没胆量活着?”他将青年推在枯草中,一脚踩上对方胸口,怒不可遏。
青年一见是他,泪水便控制不住地簌簌滚落:“他们两个……都死了……是我害的……全都是……因为我……”
他从青年语无伦次的泣诉中了解了大体状况,原来青年的擅自行动破坏了这次伏击计划,敌人知晓了他们埋伏的方位,骤然发起猛攻。在战斗过程中,两位同伴为了掩护青年而相继死于敌手,他们与青年在忍者学校时是同期的同学,彼时还有些互看不顺眼,毕业后偏偏分到同一小队,后来在任务中逐渐磨合,终成挚友。对于青年来说,他们是家人一样不可或缺的存在。
“该死的人是我……”青年哽咽着,抬手遮住了泪迹斑斑的面孔。
他移开脚,在青年身边蹲下身:“确实如此。”
青年弓着身体饮泣,声音哑得说不出话。
“可你必须活着。”他搭上青年不住颤动的肩头,蓦地用力按住,力道大得近乎残忍,“他们不惜搭上性命换来的结果,不应是一具摔烂了的尸体。”
青年睁大盈满泪水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向他的脸。
“当然,你不必感激他们,活下来的人往往更痛苦。”他眯着眼,越过青年海蓝色的瞳孔,他仿佛看到了倒流的时间,“因为从今往后,活着就是你唯一的任务,你要替他们看遍那些没来得及欣赏的风景,你要替他们走遍那些没来得及寻访的城镇……只有你活着,他们的生命才能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去。”
青年的眼泪近乎机械地向下滑落,眼里有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闭上眼睛,像是说给自己一样低声道:“你们曾是最亲密的同伴,几乎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们,若是你死了,他们就真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掉……须知你是他们曾存在于此的唯一的证明。”
青年坐起身,用手背抹了把泪迹斑斑的脸,青年的眼睛被泪水浸得发亮,像极了云开雪霁后的天空。
……
青年再次来找他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了那件绣有火焰纹路的白袍,傍晚的风吹动青年浅金色的短发,青年咧开嘴露齿而笑的样子,像极了已故多年的六代目火影。
“老师。”
青年这么称呼他,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中却陡生一丝不同寻常的预感,他早已习惯被对方没大没小地称为“老头”,然而从何时起,这个令人头疼的徒弟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也不再给他添麻烦了呢……
“顺路过来看看您,带了您最喜欢的茶叶。”
他像往常一样冷着脸看了看青年手上的茶叶礼盒:“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需要我出面?”
青年抓了抓后脑勺翘起的头发,窘迫地干笑了几声,见他不肯接,只得把礼盒放在石桌上:“我真的只是过来看看您……”
他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
青年有点委屈地苦笑着叹了口气,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和他讲了些近来村子里发生的趣事,聊了不久,见太阳快要落山了,青年便站起身向他道别:“老师,我先走了,最近很忙,一段时间里不能过来看您了,您好好保重……再见了。”
“你不来才好。”他自顾自地喝着茶,并无挽留之意。
青年微笑着点了下头,转身离去,长长的衣摆迎风铺展,脊背上“八代目火影”几个大字像波浪一样起伏跃动。他目送着那个白色的背影渐次消失在夕照里,与光彻底融为一体,某种直觉像是被针刺中,迸射出短促而尖锐的痛感。
他低头看了看石桌上的礼盒,放下手中的茶盏,结印瞬身而去。
……
人活得越久,越会觉得自己真的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在终结之谷追上了自己的徒弟,彼时青年已半跪在水面上,长袍被飞溅的水花打得半湿,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痕。距青年十余丈远的地方,一个庞然大物在水下剧烈地翻搅着,蠢蠢欲动,蓄势待发。青年或许意识到时间不多,咬紧牙齿颤着膝盖勉强站直身体,用力抹了把唇角的血迹,开始飞快地结起印来。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已然晋身影级——青年结印的速度大大超乎了他的想像,身为师父的他居然不得不打开写轮眼方能看清——巳、亥、未、卯、戌、子、酉、午……
“……!”
当他认出这是禁术尸鬼封尽的结印手势时,青年正在结最后一个“巳”印,他像箭一样从匿身之处弹了出去,在青年合十双掌之前出手击昏了对方。与此同时,水面下的暗涌像是达到了饱和的顶点,那个庞然大物冲出水面时带起的力量仿佛岩浆喷涌,水面像是被炸碎般猛烈地摇晃起来,他把昏迷的青年摔在肩上,踩着水飞身跃上瀑布一侧的石像。他放下青年,从高处向下眺望,顿时明白他的徒弟为何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战斗方式——六代目火影去世后,他并未关注过那只囚于故友体内的尾兽究竟何去何从,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这只凶兽竟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九尾狂躁地甩动着头部,隆隆的嘶吼声盘旋在终结之谷的上空。他忽然注意到九尾双耳之间还站着个人,那人一身黑袍,脸上罩着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