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回到自己房里,默默地扫了眼角落里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又拿一块无尘布细细地把堆满架子的奖杯奖章擦拭了一遍,这才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参赛表,用拇指抚平上面的细小皱褶,略带着些向往神采的漂亮灰眸闪了闪,把它重新放回抽屉,再次拿起笔演算起那些似乎无穷无尽的习题,打完的草稿被整齐地叠放在书桌上,一灯如豆,燃至晨昏。
清晨的露水从树叶上缓缓落下,镇东罗家的门倏地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男人,望着站在门口的男孩,惊慌地蹲下身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天哪……发生了什么,怎么一晚上都没回家,还浑身都是血,哪里受伤了?……”
“爸,我没事,”男孩用他还在细微发着抖的手臂抱住男人:“这些……都不是我的血……”
戚行初跟着父亲进入宴会现场的时候,场中的钢琴正好一曲弹罢。他家中的企业做的是医疗器械这一块,宴会中参加的都是这一行业的相关人士,有医院的、有器械生产的、也有做包装运输的,甚至还有来自军方的补给官。
跟着作为总裁的父亲端着酒杯在场中走了半圈,虽然是第一次出席行业内的聚会,却没有多大的不适应,在学校里就是佼佼者,作为学生会主席兼任两个社团名誉社长的他,领导气质已经颇具雏形,与人打交道的手段更是掌握了些火候。
父亲的合作伙伴们也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人颇为赏识,长辈的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又谈吐不俗,大方得体,这次戚父特意把他带出来,其下包含的意义不言而喻,直让人恭贺戚父后继有人。
天之骄子不过如此。
“这位年轻的尉官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父亲介绍了些将来会打交道的合作伙伴,身份不一而同,面前金发碧眼的高大军人却依然是其中鹤立鸡群的存在:“毕业于西点军校,现在米国空军部队服役,诺曼底名将迪克将军亲口赞誉过的后辈,最低服役期限一满就晋升上尉的风云人物。”
行初依言向对方举了举杯,那名约莫只大了他十来岁的上尉先生用他锐利的蓝色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抬首一口饮下了杯中的佳酿,这才拿空杯向他示意,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宴会中场,行初已经喝了不少应酬酒,没有达到醉了的地步,可惜面皮薄,脸已经有些热起来,他向长辈们告了罪,缓缓踱步来到宴会厅外的落地阳台上,从别墅向外看去,加州的月光下,西海岸线就像被洒下了一层金色的粉末,微咸的海风拂面而来,行初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深深吸了口气。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副纯正的米式英语在耳边响起:“喝醉了?”
他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和来者拉开点距离:“上尉先生怎么不在里面多喝几杯?”
“和平的地方,没有军人的位置。”上尉说。
“……呵,”本以为对方会说些客套话,却骤然得到这么奇异的回答,行初却也没多说什么,绕过这个带给人很强存在感的上将就要回到会场中去,却不料错身而过的瞬间,手臂被那人一把抓住。
“你甘心吗?”他听见那个男人问道。
“和平的地方,难道没有我戚行初的一席之地?”行初拿对方之前的话刺了一下,直接甩开了上尉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父亲身边,却见他正在和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士相谈甚欢,行初本想稍微回避下,却不想反倒被两人拦住。
“这是圣迭戈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教授,”戚父介绍道:“你再过两年就要入读大学了,刘易斯教授和我是多年好友,在这方面或许能对你指点迷津。”
教授的表现也很亲切,显然对行初印象不错:“说得再多也不如亲眼看看,我可以直接带你到我们学校里走走,加深一些了解。”
对此行初当然不会拒绝,日子稍稍过去不久,就抽了教授闲暇的时候来到了圣迭戈大学。
是时正是上课时间,两人走在一栋教学楼的走廊上,行初轻声地问了些择校的问题,对方都耐心地一一解答,正在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棕色的头发,背影对着他们,发丝间露出的耳根肌肤白皙,白种人的外貌特征。此时那人正靠在一间教室的门外,手中拿着纸笔快速地记着什么,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行初看着这明显是还未发育的小孩,不由向教授投去疑惑的眼神。
“啊哈,”刘易斯教授也是满脸困惑:“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是来捣蛋的小孩吧……”
说着,他就走上前去,一拍那孩子的肩膀,对方顿时吓了好大一跳,紧张地把纸笔塞进衣服口袋,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教授。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教授问他:“你的父母呢?”
行初跟着走上前来,近看之下那孩子很是瘦小,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眼睛是灰色的,特别精致的眉宇间却带着丝丝化不开的忧郁,在提到父母的时候,身子明显瑟缩了下,一开口,是一副非米非英的外来英语:“我什么也没有做,这就走。”
“唉……”教授还想说什么,小孩却像条游鱼一样从他手下滑走,仓仓皇皇地跑了,眨眼间就了无踪迹。
行初和教授相视摇摇头,虽有些莫名,当时也并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再后来,也是同一年,91年中旬的时候,行初在一次电视节目上却再次见到了那个棕发灰眸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