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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察觉到了时婕的目光,经过时婕面前时,转动脖子跟她对视了,这一眼令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身体也往后紧靠到椅背上,心脏砰砰地急跳了几下,好似目睹停尸间白布下的尸体突然睁开眼一般悚然。
46。我很担心你
时婕在微信上给昱彧发了好几次消息,她要么不回复,要么只回几个字,毫无信息量。时婕每天耗在宾馆,守着手机等她回复,好容易盼到手机响起来,赶忙抓起来看,又是三两个字,故意耍人玩似的。时婕耐心耗尽,决定约她出来一次谈清楚,不管能从她这儿得到多少信息,都不再呆下去了,立马回雁留。
大概也是被时婕的微信轰炸烦得不行,昱彧总算答应见面,约在她单位对面的咖啡厅。
时婕是拖着行李箱赴约的,她订了两小时后的火车。点了两杯拿铁,她搅着浮在咖啡液上的心形奶泡拉花,等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的昱彧。或许这人压根不会来了,时婕想。
要是这样,就把俞淑婉的一切都忘掉算了,她已经被关于这个实习生的谜题困扰太久。为什么江承会出现在她的葬礼上,为什么他一直收藏着她的遗照,为什么他要雕她的小像……说到底,一个不相干的实习生而已,何必纠缠不休?因为毫无根据的猜疑就跟江承分手,也实在有点无理取闹。干脆让真相彻底沉没,回去就找他和好吧。
时婕这样默默下了决定,就听店门口那串彩色玻璃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昱彧开门进来,看到她,走过来坐在对面。
“抱歉,加了会儿班。”她说,开门见山,“把那张照片拿给我看看。”
照片?之前加上你微信时,第一时间就发了啊。但时婕没说话,翻出那张灵堂照,递了过去。
昱彧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才把手机推回来。
时婕明白了,这是要查自己有没有开录音。被迫害妄想症吧?她心里窝火,隐而未发。
昱彧:“我不认识这男的。”
果然是耍人玩!时婕抿了下嘴,拿起手机,站起身,准备拉上行李箱就走,可昱彧的下一句话让她立马坐回原地。
“但我记得周阿姨,就是婉婉的妈妈,在葬礼上见到他时特别激动,叫他滚,骂他猫哭老鼠假惺惺,说他是害了他们一家子的帮凶,说婉婉不想看到他。”
“为什么!”
“我不知道。”
“那天在医院里,你推着的那个轮椅上的老人,叫俞义的,是淑婉的爸爸吧?你和她父母一直有联系,是不是?”
“我只是陪他看病,因为他每多活一天,都是婉婉拿命续的,我不会跟他聊起婉婉。说实话,我从不跟他聊任何事。”说起俞义,她的嘴角不自觉沉了下,在那张年轻的脸上牵扯出两道细微的纹t路,形成一副微妙的厌恶神情,“至于周阿姨,自从婉婉去世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听不得婉婉的事,我不可能为了你去刺激她。”
时婕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能跟我说说俞淑婉么?她为什么会死,据我所知,是……自杀?”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昱彧盯着她,那眼神中的警惕和防备令时婕既无奈又困惑,好像俞淑婉的死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她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来窥伺这个秘密似的,时婕以为自己已经充分说清楚了,她只是为了搞清楚男友的事而已。
她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或许可以卸掉昱彧的心防,翻出微信自动存储群聊照片的文件夹,划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推到昱彧面前。
“我和淑婉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你看,这是我们部门团建时的照片。”看着昱彧的表情,时婕知道这照片起作用了,她不禁暗自庆幸,还好微信会自动保存群聊里的照片,群都退了,照片还在。
“淑婉是个……很认真负责的女孩子……”她搜肠刮肚地努力搜罗跟那实习生沾得上边的溢美之词,却被打断。
“你叫什么?”
“时婕。”她惊讶地发现,昱彧的眼里涌出泪水。
“我知道你!还有位姓林的姐姐,是不是?婉婉跟我提起过,她说你们两位是整个部门里最温柔的姐姐,她马虎犯错的时候,你们都特别有耐心,从不发脾气,帮了她很多。还说你从威海旅游回来,给她带了很漂亮的贝壳冰箱贴和彩珠手链,她还发我照片来的!”
她面露愧色,“您该早些跟我说明白的,这真的是……太对不起了!”她猛地站起来,朝时婕深鞠了一躬,“谢谢你照顾婉婉!”
这一声简直像是喊出来的,引得咖啡厅的店员顾客都朝他们看,时婕的脸红得发烫发胀,倒不是因为那些目光,她只是在拼命回想,自己有对那个实习生特别温柔?有格外耐心?她有么?林桃有么?
她甚至怀疑昱彧根本就是张冠李戴了,让她白白受了这一通感激涕零。可,不但她没有,林桃没有,她也不记得部门里哪个同事有过。工作嘛,连同事都不过是“搭子”,一方离职就可以即刻从人生中永久删除的角色。实习生?简直不值得浪费哪怕一丁点感情。更何况,那还是个不够讨喜的实习生。
至于什么冰箱贴和手链,倒的确是自己送的,人手一份,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职场礼仪罢了。俞淑婉收到时却竟然真心实意地开心了一番,甚至还跟好友分享这快乐?
时婕涨红着脸,呆愣地望向昱彧的泪眼,心里泛起了一丝异样。直到昱彧毫无保留地同她讲述了俞淑婉身上发生的事情,直到她们在咖啡馆道别,直到独自坐上了开往雁留的火车,她才终于有时间细细品味心里那点异样感受的成分。那是愧疚,以及对自己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