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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位夫人的丈夫躲藏在那里,为了免于被枪毙的命运,他让自己的妻子去应付德国人。
路德维希立刻反应过来那位夫人为什么要请这位中士“喝咖啡”了。他的思维一下子空白了,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开这里。
他拉着希尔维娅往树林里跑去。兰特还愣在那里,他拽了一下这位中校,他怀疑这位虔诚的中校会把自己压垮——但他们走得不够快,还是很快就能听到那间屋子里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喘熄声。而后那位中士从屋子里走出来,命令他的士兵去下一个地方搜查。
他们三个人都坐倒在湖泊边,希尔维娅知道他们的感觉是类似的:噩梦、负罪感、责任。。。。。说不清道不明,没有尽头。他们都是第一次直观地面对法西斯的暴行。
兰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他的《圣经》和十字架,跪倒在地对上帝祷告:“上帝啊。。。。。如果您一手创造了这一切,您是否可以启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是我们人类太过于渺小,无法领会您的意图吗?”
希尔维娅痛苦地别过了脸,她看得出这位王牌飞行员的精神世界正在缓慢地崩塌。他曾经告诉过海因里希:“一人不能侍奉两个主人,不是恶这个,爱那个,就是重这个,轻那个。”
在那个时候,兰特选择了上帝的那一边,保护了她和海因里希未遂的逃跑计划。现在,他作为基督教信徒的良心已经和他对元首的誓言(1934年起德军士兵入伍需要对元首宣誓效忠)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或许她的兄长海因里希在东线也有类似的时刻,他面对残忍的现实和自己誓言的双重选择,他挣扎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他的选择是违背自己效忠元首的誓言,决定去刺杀希特勒。
兰特有一点比海因里希幸运,他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可以躲到宗教的世界里去寻找慰藉,也只有那里,他才能继续说服自己为德国效力——哪怕这个德国已经被纳粹掌控着。
路德维希在兰特的低声祷告里找到了自己的神智,他的第一反应是一把抓住了希尔维娅的手:“我要带你回家,希娅,我不能让你生活在这种恶魔的国度里。”
希尔维娅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后来哥哥总给我一种,他想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的感觉了。。。。这是他给自己选择的道路,无人能使我放弃我的荣耀,这是他唯一的道路。。。。。天啊。”
“你在说什么,希娅?”路德维希担忧地看着她,“你病了吗?我们回日内瓦去,我带你去找医生。”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她的思索已经结束了:“不,大哥,我很清醒。我不会回瑞士去的,我要回德国,我要结束这一切。”
“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路德维希难得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名字,他的声音非常严厉,“你做不到的。”
他叹了口气:“你要回到的环境到处都是法西斯分子。希娅,就算你侥幸地没有被它吞噬,你也是一个瑞士人,一位贵族小姐!难道那些德国人,那些。。。。。自视甚高的贵族、政客和将军们,会允许你对他们发号施令吗?他们不会帮助你的,只会拖累你!你在试图用你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法西斯国家机器!”
希尔维娅终于流下了眼泪,她知道路德维希是对的。就像她和海因里希无数次做过的判断那样,整个反希特勒组织是混乱的松散组织,就算她足够有能力,她也没有威望把他们整合到一起,让这些心思各异的人们听从她的指挥、她的判断和她的命令——哪怕是功勋卓着的王牌飞行员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都做不到这一点。
希尔维娅哭倒在她兄长的怀里,她低声道:“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我不知道那个组织,我可以不去。。。。。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么我也可以不去。。。。。”
路德维希反应了过来:“无人能使我放弃我的荣耀。”这是他们家族的族语,是他们那位着名的陆军元帅高祖父立下的,现在看来希尔维娅决定自己去践行这个誓言了。他惊讶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希娅。。。。。你,你不准备活着回来了吗?”
希尔维娅擦干净了眼泪:“我不能给你保证,大哥。”
路德维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从未如此后悔自己提议出来走走的举动,他抓住了希尔维娅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希娅,看着我,告诉我你会活着回来,向我发誓你会活着回来!否则,不管用什么方式,什么手段,哪怕你之后恨我,我也会把你带回去的。”
希尔维娅惊讶地看着她,她的记忆里路德维希极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刻——他们家族每个人都秉承着自我克制的信条。路德维希作为长子,在这方面受到的教育比别人更为严苛。
路德维希接触到她的目光,声音还是忍不住轻柔了一些。这是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你记得刚刚葬礼上维森菲尔德亲王夫妇的哭声吗。。。。。我们家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我们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了。希娅,这会让我们的父母心碎的。”
“我。。。。。”希尔维娅没办法给出这个保证,但她知道路德维希言出必行。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答应他,“我,我答应你,大哥。。。。我向你发誓,我会活着回去的。”
路德维希抱住了她,他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他不愿意让妹妹看到自己的泪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诺言并不取决于希尔维娅。她可以用一切的手段,一切的方式,但最终决定她命运和前途的,是那个法西斯掌控的国家。他们从未对任何人手下留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