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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称呼属于她早逝的兄长,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她坐下来:“请您称呼我为凯瑟琳。”
杰克逊大法官挥了挥手,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些称呼:“多诺万将军告诉我,你在战争期间曾经在德国工作过?”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是的。”
“我们有很多纳粹的文件需要翻译。”杰克逊大法官说,“我们想用文件来确定纳粹的罪行,文件比证人更可取。文件不像证人,它们不会有记忆疏漏,也不会做伪证。我们会传唤少量证人,但最重要的还是文件,是这些纳粹党人自己说的,自己写的东西。”
“我能理解您的顾虑,大法官,可是纳粹有销毁文件的习惯,更不要说那些毁在战火中的档案。。。。。。我们没办法把所有的原始文件都找出来。”
希尔维娅紧紧地抿着嘴唇,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在她跟随美国军队穿越德国的时候,她发现在德国的很多地方,行政机构中的官员是经历过了纳粹时代,甚至魏玛德国时代的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小办事员,因为战争带来的变动掌握了权力——他们怎么会把过去的自己犯的错误保存成文件留下来呢?
“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杰克逊大法官说,“在这之前,我们就已经决定了,要依靠现有的证据为他们定罪。”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那媒体呢?数字和文件是不能引起人们的共情的,只有血淋淋的细节才能。”
杰克逊大法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多诺万将军也这么说过,可是,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对未来负责吗?我需要的是一份彰显正义的判决。”
希尔维娅犹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或许,在1943年之前,她也能像杰克逊大法官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话。但在纳粹德国生活的经历告诉她,这一切没有这么简单:“我还担心的是,纳粹德国给我们这个时代提出了一些问题,我们这个时代已有的立法不能解决的问题。”
“这就不是你需要考虑问题了,凯瑟琳。”杰克逊大法官说,“我需要几个对纳粹德国的文件足够熟悉的人统筹安排整理文件的工作,我希望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重了,希尔维娅没有再推脱什么。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她埋首于厚重的文件堆中。她的担忧是理所当然的,大部分纳粹党首领都不承认犯罪,而军人们则在疑惑:我们要为自己服从命令所做的事情负责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纽伦堡审判作为二战后最大的国际事件之一,意义非常重大。但从不同的维度看它,会得出很多不一样的结论。而且在这次审判之后,也引发了很多道德问题、现代性等等的讨论,再说下去,就要到哲学范畴了。本文讨论不到那么深的层面,只是做一个简单的进入而已。
诺德林领事的事情确有其事。
提要的话引自《光荣与梦想》。
第217章
◎“欢迎进入间谍的世界,希尔维娅。”舒伦堡笑了笑,“你无法退出,除非死亡。”◎
“威廷根施坦因少校要求面见舒伦堡!”
□□·舒伦堡正安静地待在他的房间里,在纸上写着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站起了身——当有人走进牢房时,战犯必须站起身。虽然他在这里的身份并非战犯,而是来为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的罪行作证的证人,但经过被英国人羁押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合作。
希尔维娅抱着她的文件走进来的时候,略微有点惊讶。同样的,她也在舒伦堡脸上捕捉到了惊讶的神情。
“威廷根施坦因少校?”很快,舒伦堡就调整好了状态,坐了下来。他看着希尔维娅,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他们不知道‘威廷根施坦因少校’是你挚爱的兄长吗,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她必须得承认,所有在纽伦堡的人里,□□·舒伦堡是最为了解她的一个。哪怕她自己都以为那种悲伤被埋藏在心底,他还是能轻易地用一句话挑起她的情绪:“他们不知道,舒伦堡阁下。”
似乎被她的坦诚惊到,舒伦堡略挑起眉:“那么他们也不知道他的结局吧——和盟军的空军作战时战死在空中?”
“他们不知道,”希尔维娅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学会了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的悲伤,“同样,他们也很难想象一些人反对希特勒和纳粹党,却忠于德国——在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观念里,这种场景太古怪了。”
“而在德国,这种场景却很普遍。”舒伦堡耸了耸肩,像是有意为转换语调过渡似的,“‘讽刺的是,完成希特勒政策的人,往往都是反对他的人。’”他有意学着施季里茨的口吻说话,而得益于十余年的共事,他学得像极了。
希尔维娅的神情更冰冷了,她低下头,把文件在桌上摊开:“我不是来和您叙旧的,舒伦堡阁下,我是奉大法官之命来检测证人的精神状态的。请您根据您近一个月的状态填写这些表格,我希望您不要隐瞒。”
“隐瞒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舒伦堡低头开始填表,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些选项:“是否觉得有人跟着自己。。。。。。我以为干我们这行的就得有这样的觉悟呢?”
希尔维娅轻轻笑了一下:“我会根据您的情况对数据进行处理,您不用担心。”
舒伦堡点了点头,继续往下填。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地变得僵硬起来,希尔维娅站起身,在一边的桌上倒了一杯花果茶,递到舒伦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