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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助放下文件出去,阳云林全程头也没抬起来。
以前他以为岑苍本身是个工作狂,所以才让工作占满了生活,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现在他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到底有多忙。
虽说中耀也不小,他到底是没有参与到实际管理中去,只是在背后出谋划策,具体事务都是夏宇在忙。如今晶华比中耀量级不知道大了多少,这突然一接手,简直像是一座大山落到肩上。压力陡大,一头乱麻的情况,经过这一个季度夜以继日的工作才渐渐理顺。
阳云林忙完手上的事,立马看助理送过来的财报,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就像夏宇曾经告诫他的一样,中耀经营起来一帆风顺是因为有晶华这个客户资料库,另外低价竞争也是一条方便快捷的道路。
现在由他来坐晶华的一把手,这么大个壳子需要足够多的客源和营收才能将它全力撑起并运转起来,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以前他在幕后,可以剑走偏锋,钻空子、抄捷径,现在他走到台前,过去那些手段通通不管用了。再过不久,低价竞争那条路也会因为政策完善而被堵死,一切只会越来越困难。
困难是困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面对经济下行,市场萎缩的情况,向外扩张会更困难,但只要胆子足够大,心肠足够狠,向内吞并也不失为好办法。况且当初中耀也是在市场饱和的情况下,通过挤死别人一路杀出来的。怎么捧杀同行,这条路子,阳云林已经用得很熟了,可谓顺手拈来。
大不了又被官媒点名批评,又被民间谩骂冷血无情,又被同行恨得牙痒。即便这样,他也坐上了晶华的一把手的位置,他只需要用一句话就得到了股东们的支持,就是他能逆流而上,在崩溃的边缘让晶华起死回生,让大家赚钱。至于他用什么手段,只要是顺应市场规则,不是违法犯罪,大家也不是很在意。
所以在同行们都不得不裁员收缩的背景下,阳云林烧着股东们的钱,不仅没有裁员和收缩业务,反而扩建工厂,加紧扩张。目前不说新的投资多久能回本,但他预计,晶华本身亏损的情况,应该在年底就会有所好转。
夜深了,阳云林回到南景苑,等他的也是一片漆黑。
去年秋天出院回来,彭妈照顾了他一阵。看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彭妈就说她还要回去。阳云林挽留,彭妈摇头,说她和岑苍的合同还在,岑苍只是叫她过来照顾一段时间,不是要换老板。
过完春节,他腿骨愈合,身体完全康复,上门护理的护工,工作也结束了。偌大的房子,现在只有他一人。
房子太大,以前都是和岑苍一起住还并不觉得什么,那时还有吴管家和彭妈时不时过来收拾,送东西。现在只有他自己,也没有什么人来,房子空得好似没有人气儿。
他也想过找个住家的帮佣,试过两次,始终还是不适应生人进入他的生活场所。后来打算换一间小些的房子,又因为工作繁忙,一直没能执行。他就这么忍着不适和孤独,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
有时候太累反而不好入睡,睡前他喝了点酒。
微醺的睡意也并不深沉,梦境离奇,夜半乍醒,无意识在身边摸索的手也只摸了满手空空,想不起梦了些什么,心底却异常失落。
他起身喝了杯水,披着睡袍,坐在落地窗前抽起了烟。
很久以前的习惯,因岑苍不喜欢,他戒了。现在岑苍被他击败,他也不必再伏低做小讨好谁,加上工作压力实在大,就又抽上了。
落地窗正对着开发区的CBD,深夜也霓虹绚烂,尚未入梦的人还很多,不过少有他这样因失落而失眠的,多是写字楼里还在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
这如水般寂静的夜晚,没有旁人,也没有工作的打扰,阳云林才能抽出心思来想自己。他发现,这一切并没有他预计中的满意和卸下重担的感觉。
他蛰伏十年,筹谋十年,一步一步,终于将岑苍赶出晶华,拿走了对方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他心里填满的怨愤并没有清空,他也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平静和圆满。
为什么?
是他做得还不够,夺走岑苍的东西还不够多?是不是真要让对方以死谢罪,他才能满足?还是,他以为会给岑苍致命一击的打击,却轻飘飘就过去了,并未伤及对方分毫?
想起来,无论是被迫售卖公司股权,还是被赶出晶华董事会,亦或知晓背后捅刀的人就是一直陪在他身边,扮演他深情爱人的阳云林……岑苍都那么镇定坦然,没有愤怒,没有怨言,更没有伤心。
他为什么不愤怒,晶华不是他毕生的心血吗?他为什么不伤心,他不是说过自己是他唯一的爱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阳云林心底开始灼烧,他越想,心里窜起的怒火就烧得越剩,他把烟头按在真皮沙发上,抓起桌上的酒杯,用力砸向窗子,碎片稀里哗啦地落下,他又抓起酒瓶,同样用力地砸过去……他掀翻了桌子、踢倒了灯架、抓起高尔夫球杆疯狂地砸……
半小时后,物业同警察一起来敲门。
阳云林将蓬乱的头发抚到脑后,罚款、道歉,保证不会再犯,再一脸堆笑地将来人送走,随后累得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通发泄,像是在阳云林心里撕开一个小口。原本忙碌无暇顾及其他的工作时间,现在也有烦躁和愤懑源源不断地从这小口里泄露出来,搅和得他不能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