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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次温以良在凌晨被冻醒后发现篝火熄灭了,外围一圈兵士正靠在一起浅眠,胡子拉碴的,长枪上竟是一层厚重寒霜。
看着这一幕他内心感慨万千。
这日过后,每次造饭时众人都能领到一小碗姜汤,药材是大伙凑的。还有人发现姜原在怀中私藏了一小壶烈酒,但只在极冷的时候稍稍抿一小口暖身子。
这日温以良正在骑马小跑,蔡大方赶马追上他,问道:“温大哥,姜老和季大夫让我问问您,今日的功课是什么?”
温以良舒展僵冷的手掌,知道两人偷懒也没在意,漫不经心道:“便以冻伤为题,考考大家应对冻伤的措施。”蔡大方点点头,见他眼角含笑精神奕奕没急着走,便笑道:“您今日看起来精神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温以良笑笑,怀中放着写好的书信,薄薄的一封,他的目光似穿过远方重峦迭嶂千里林海,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药庄,摇摇头没说话,停了一会忽然问他:“楚小兄弟没事吧?”
前日夜里楚九郎忽然发了热,不知道是不是身子弱经受不住行路艰难,一下病倒了。
季大夫平日里老使唤他,那时把过脉之后却神色难掩担忧,破天荒提议下个城镇把他送到最近的雾谷管辖医馆,让他修养好返程——却见平日沉默寡言的少年竟难得红了眼,咬着嘴唇满脸病态的潮红坚定拒绝。
于是他只得叹口气,取了谷中当初送来的回春丸与他服下,又跟温以良讨了一剂银翘散喂他。少年人恢复力强,吃过药便好了。季大夫这才松了口气。
但温以良心里感到诧异。在他看来少年人正是需要经历磨练吃苦的时候,怎么感觉季大夫一见他发热就慌的态度有点不对?是否过于担忧了?
毕竟这场风寒只是小毛病,不至于要了人性命。对于这一点季大夫不可能不知道。难道只是单纯的关心则乱?
想起自己曾提出想为楚九郎把脉却被婉言拒绝的事,他微微眯起了眼。
“没事啦,今早服过药已退了烧。精神好了许多。”
温以良点点头不说话了。
稍晚一点的时候回到马车,从包裹中取出之前潘老赠送的《千金疑案录》,拿出来阅读。
因他常手不释卷,一有空就翻出本朝的医学典籍阅读,碰到不懂的还会朝季大夫等人虚心请教,所以几人也见怪不怪。
只有个医徒看见好奇询问,他只说因自己不擅治疗哥儿妇人相关疾病,想好好提升这方面,引得那人感慨温大人医术如此高明仍需要不断学习进步,不愧是我辈楷模。
有一日,一行人经过一处官道上的驿站,姜原让大部队先行,自己停下来把写好的书信托人快马加鞭传给定北军郭烈将军。温以良见了试探着问能否帮自己寄信回罗洲县。姜原帮着问了问,驿卒答复说若有顺路的经过就可以捎带,但是要慢一点。
温以良连忙说能送到就够了,手下麻利把封好的书信和一小包银子递过去。
那驿卒接过,拿在手上颠了颠,又见他穿的官服,点点头答应了。
办完这一件事,温以良心头微松,与姜原打马策奔赶上大部队,一行人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路边有一块一尺高的界碑半埋在土里,饱经风霜仍伫立在道旁,上面的刻字依旧清晰可见:徐州。
餐风宿露二十日后,队伍进了徐州最北边的一座城池,郾城。
过了此处就算正式进入北地的范围。听说北地是一大片苍茫雪原,名字就叫北地,方圆五百里除了靠南的落雁城和附属几个小城池没有别的,茫茫雪原乍看上去荒无人烟。
但一个月前就是落雁城旁一座数千人的小城池遭到的屠城。而那里离此处,快马加鞭不过三日路程。因此郾城也是气氛紧张,巡逻的兵士密集了不少。
北地正中间有一线连绵矮山,过了矮山,就是蛮族领地。
那座雪山太矮,根本拦不住蛮族铁蹄,因此落雁城中驻扎的七万定北军便是守卫疆土的第一道防线。
郾城内人烟沉寂,残雪皑皑。受临战影响,城中只有寥寥几户酒楼开着,大街上也没多少人。
无他,太冷了。
温以良估计这温度有个零下十五六度左右,听说北地那边还要冷一点。
他们一行人从温暖的中原腹地出发,到此处共用了二十一天,听姜原说越往北越难行,一进冬天连做生意的商队都不来了。
他们在郾城添置了许多棉衣棉被,人人把自己包裹得严实,哪怕一动不动都冷得发抖,全靠抱团取暖。
牛车经过一路颠簸换了好几辆,能修好的修,修不好的姜原做主另买了新的。到了郾城所有黄牛要全部换成耐力更好的长毛牛。北地来得特产牲畜,比寻常牲畜更耐严寒,耐力也更好。
当天他们还在此处遇到了等候已久的人,整整齐齐驻扎在城外,约摸有个一千人。带头的将领叫做邱项,乃是从五品宣威将军,也是左大营的将领,比姜原高半级。
两人交代完公事姜原带他见温以良等人。温以良是六品文官,按照职级也低他半级,于是对他行了个下属见长官的礼,被他大手一挥扶起来,大大咧咧笑道:“你这大夫忒客气!都知道我们武官不受待见,我这从五品与你的六品差不离,不必行礼!”
温以良只觉得此人力大无穷,一掌就捏得自己手臂发麻,面上还是自然的温雅一笑。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喝:“邱狗儿!你做什么?快放开温小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