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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已经在这里了,既然是能做到的事,你让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你求而不得。”季谒急道。
林霁予说:“总会有得不到的时候,我只能接受,我能得到的东西很有限,也只能相信通过自己能争取到的东西。欠债虽然很辛苦,但我其实是安心的,因为我知道自己可以还上。没办法拥有力场的股份虽然很失望,但也只是暂时。我可以韬光养晦,可以更努力地去争取,直到有一天配得上。这就是我能真真切切信任和依靠的部分。”
季谒说:“可是你在帮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也是我能信任和依靠的人,我不会对这种得到感到不配或者恐惧。你以前那么自信,我以为你也是一样。”
林霁予想了想,说:“也许我们接受的教育,身处的环境,完全不同。我的自信完全来自于外在,我有什么,能用什么,这些给了我支撑,所以我特别害怕没有。我妈去世之后,我对我爸的态度就是不停的要,以保证自己有。”
林霁予陷入思考:“……可是你知道吗,我弟弟从来不会要,不仅因为我爸会主动给,还会主动说一切都是他大儿子的,我弟自己也这么认为。对于男孩子来讲,不管家庭条件如何,都很容易有一种意识,就是外部的一切都是我的,即便现在还不是我的,也应该为我所用。所以你遇见问题,会认为解决是最重要的,至于解决办法,什么放在面前,就用什么。”
“但是对很多女孩子来讲,太不擅长依靠外界了。不是不想,是不敢,不能。信任也是一种成本,起码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天然的,需要做心理建设,才能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尤其是我爸抛下我之后……让我相信别人,真的很难。”
“可是你可以相信我。就算不能始终相信我这个人,也可以相信我的客观能力,相信我现在的意愿。”季谒试图劝服林霁予,
她摇摇头:“可能对有些人来讲,害怕的是没有得到。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讲,害怕的是被剥夺。所有外界出于感情或者善意的赠予,不管因为什么,总有能被收回的时刻。我再也不想经历被收回了。”
季谒沉默,他也曾经是林霁予口中“被收回”的那一部分。
“给予是一种权力。我很佩服你们,天然就能接受这套处理权力的方法论,但我不行。”林霁予斟酌着,还是决定开口,“其实我知道潘承宇喜欢我。”
“嗯?”季谒听到这话,抬起眼看着林霁予。
她继续说:“我不是傻子,他对我很好,我也知道只要我想,就可以和他在一起,生活也会轻松很多。但我不愿意。”
“你不喜欢他。”听了这话,季谒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很笃定。林霁予喜欢他,这是事实,无需怀疑。
“不全是因为这个。一个人只要有了找依靠的心思,喜不喜欢还重要吗?”林霁予看向季谒,“因为他是我的老板,我们太不平等了。他能左右的东西太多,今天他能超额给我的,明天就能超额地夺走。我不能接受我要全方位做别人的下级,永远低人一头。”
季谒哽住。所以林霁予才会说出那句话——所以,现在我有了三个老板,其中一个还是我的男朋友,对吗?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到底做错了什么。
季谒慌张起来:“我永远不会让你有低人一头的感觉。”
林霁予摇摇头:“这和你的意愿没有关系,只和我的感受有关系。你知道吗?刚才你们三个坐在一起,我坐在对面,看着你们把一切都决定好了,我突然明白了。”
“不管你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真相肯定不是那样的。”季谒慌忙到,“我没有不想征求你的意见,我真的只是想处理好所有事,然后给你一个惊喜。”
林霁予快速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了,郑若颜说的是对的,我根本不可能跟你们平起平坐。你们才是一样的人,跟我太不同了。就算郑若颜没反对,潘承宇没反悔,我拿到了自己那份股份,我也不是老板,甚至可能因为和别人比,数字少的太过具体而更低人一头。是我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季谒有些慌张:“我并不想做你的老板……”
林霁予带着淡淡的,甚至有些释然的笑意看着他:“但你已经是了,季谒。”
“我已经明白,平等很难,就是很难。任何关系都是在摇摆不定里找到微妙的平衡,我本来觉得,如果你可以,我也应该可以吧。”林霁予叹了一口气,“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这真的很不容易,甚至爱也不会让它变得更容易。”
林霁予看向季谒,眼神渺远,像透过眼前的季谒看向过去那个少年:“我以前真的什么都不懂,因为不必懂。现在一想,你真的辛苦了。”
季谒产生了一种林霁予振翅欲飞,再也不会被抓不住的错觉。他站起身,快速走到林霁予身边,紧紧抱住她:“我不辛苦,我从来都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幸运。是真的,林霁予,我发誓。我爱你。”
林霁予回抱住季谒,像是在哄他一样,轻轻在他背上拍着,在他耳边说:“我也爱你,季谒。但我更爱我自己。”
“即使我长到了这个年纪,依然一无所有,从最功利的角度上来看,可能什么都不是,我也很爱我自己。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最爱自己这一点。”
她说着,从季谒的怀里抬起身,认真地看着季谒。她伸出手,摸了摸季谒的脸。他长大了,轮廓如此清晰坚毅,细看之下,眼角和眉间有了些浅浅的动态纹,一定是因为太爱皱眉留下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