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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的双眼里一直装着两团怜悯的火:“这注定是一场悲剧。她恋着你的哥哥,就像坦塔罗斯恋着前来为他解渴的天使一样。可是你的哥哥却并不爱恋她。她必须嫁给陌生的男人。一旦嫁了出去,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佐助,这注定是一场悲剧。”他故作成熟地重复道,“你要知道,上千年以来,老祖宗们创造了两套道德标准,一套作用于大众,一套作用于女人!”

托了止水的福,小佐助是越来越糊涂了。唉,你们这些复杂的、多灾多难的、被恐怖的生活所击败的大人们啊!你们的麦地是黑色的,命运也是黑色的。

在为四个孩子烧水做饭的枯燥岁月里,宇智波泉美的样貌越来越枯黄,她分明只比佐助大四岁,那双黑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疲惫却像是比佐助老四十年。她的身材不像少女,当她搬着家里那张只到小腿一半的矮木椅,坐在炕边时,腰背已经明显佝偻如芦苇。即使连夜把最好看的旧围裙洗出来,把沾着炭味的衣角卷起来,在裙子上缝出时兴的镂空白格子,也无法再装饰她那一身由苦难雕刻出来的僵硬的线条,那里面可没有柔软如鹅绒的脂肪。她的歌声越来越无力,被早夭的爱情锤炼出来的野马似的嗓门里,从没有过幸福。生活曾对她微笑过,可这世间有些微笑是比眼泪更惨的。

“有终成眷属的爱情,就会有凄凄惨惨的爱情。这世上只有瘟疫才是公平的。”大将军止水评价道。

于是,继那复杂的光荣之问后,佐助的小脑瓜里又多了新的疑题:止水哥哥,什么是爱情?

“哈——哈——”将军的口腔里飘出醉醺醺的刺鼻味,差点儿把佐助熏哭,“我们的小兄弟太好奇了!好吧,你凭借这股好奇心,在学校总是领先于人,但这个问题可不是学校能帮你解决的。”

佐助的疑题始终还是没有得到解答,泉美也不敢再让佐助帮自己捎去问候。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于山谷间放歌,只是沉默着注视着遥远的前方。于是,她的唱功退步了,歌喉也再没有得到回潮——可那又如何呢?木叶村的人民始终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不会因为泉美的故事而终止不前。无论正在经历着什么,所有人都要生活下去。

泉美啊,还有世间所有如同泉美一样的人,无数个未来可能会变成泉美的人,你们啊!你们原本都是最杰出的歌手,为何总是突然在某一天突然愁眉苦脸,停止歌唱?为何总是余生独自伫立在山谷间默默无语?可别突然放出你们那凄凉的声音!

今宵今夜,木叶村的人们一如往常,沉入不可知的梦乡,准备迎接不可知的明天。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着,木叶,这位哺育过、埋葬过无数代土生土长的男女的母亲啊!也绝不会停止耕作与流传。

窗外,林鸱鸟的啼鸣不断轰响着,千千的晚星依然静悄悄。

(三)

在小白身上可以看到他的挚友佐助的影子。和佐助一样,小白能感知并牢记村里每个人的气息,远远的看到同胞来了,就笑脸盈盈,尾巴摇得跟竹蜻蜓似的。小白唯一一次没有笑对来客,是因为一位诗人。

那天,佐助一如既往地牵着小白在果林里玩耍,它忽然发出激动的远吠。佐助的两边挤满了小腿高的杂草,花大姐们像繁星铺成的一片镂空绸布似的,翩翩然地洒落在从杂草丛到乔木和梧桐树的整条小道上,野草的茎秆配合着土狗的远吠,有节奏地摆动着,在这首节奏之曲的上面,失眠的月儿垂下一头黄金似的晶亮长发,静静地倚在秋树肩头。

前方走来一位陌生人。他看上去和佐助一样年少,一头浓艳的红发,肤如凝脂,面容精致好比人偶。这样的人物出现在飘散着牛粪和鸡屎气味儿的乡间小路上,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好比是在传播文明了。那人看见了佐助:“小朋友,这附近有旅店吗?我就住几天。”

“旅店?你在想什么?”佐助和小白都笑了,“这里是木叶村,只是一个村而已,是乡下。”

他不恼,反而悠然一笑:“也行,我还从没听说过日本有这么个村,正好四处看看。”

“没见识,”小孩儿和狗儿嘴里都咬着一根稗子草,蠕动嘴唇说话的时候,稗子草的垂尾便上上下下地颠摇,“乡下有什么好看的。”

佐助可不想被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叫作小朋友。然而,这位看似与他同龄的诗人,其实早就满三十了。天生丽质是他的幸运之处,可惜生活本身并没有给予他如同那张脸蛋一样的光彩。他也不像佐助说的那样没见识,可以说,他的生涯就是由苦难铸成。他不怕苦难,虽然苦难是无穷尽的。

他自告奋勇帮助村民们创作书画,只求微薄报酬,能勉强活下去,继续写诗,他就心满意足了。佐助正是要练字的年纪,富岳见他确实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又有艺术气质,便叫他给佐助写字帖,报酬是皱巴巴的几张小纸钞和一碗白米饭。

“我喜欢米饭,”诗人第一次领到报酬的时候,发自真心地感慨,“我的奶奶就是农民,她的手很巧,干饭混南瓜,稀饭混青菜叶子和玉米,都很香。”

这位诗人拥有一个奇怪的笔名,叫赤砂之蝎,他建议村民们直接叫单字蝎便好,佐助却觉得这名字很好笑,因为他和学校的伙伴儿们最喜欢放学后去后山坡,带上家里的竹筷,专去石砾中、落叶下、坡地缝隙和树皮内夹蝎子玩儿。

对佐助这般天真无邪的评点,蝎置之一笑:“你得用音译来叫这个名字才叫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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