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牛角提着酒囊,走到荀柔旁边。
“烧水还有些时候,公子先饮些酒暖身吧。”
“是我原来想得简单,”荀柔接过酒囊,看向这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若非大叔,翻越太行山恐怕要折损好多人了。”
没有亲自走过,他也想不到,原来这年代翻越大山是这么难的事。
古来以山脉为屏障,的确是自有道理。
人数越多安全性越高,但五千人这样庞大的队伍,每日行路速度也不快,竟然每天都会减员,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张牛角连连摇头,“我也就这点本事,和公子相比差远了,若非公子,我们现在恐怕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大叔不必妄自菲薄,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真的一手一脚建起家园,是你们自己。”荀柔抬头看他,“我是真心佩服大叔的,勤劳、善良、真诚、朴实,这都是很好的品德,非常难能可贵。”
张牛角这下都忍不住脸红了,他连忙摆手,“公子太夸奖啦,我也没做啥,都是按公子所言行事,还是公子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厉害,做的都是大事,懂得都是大道理。”
“道理不分大小,世上什么道理都相通,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种树的道理,大叔愿意听一听吗?”
“请讲,请讲。”张牛角连忙殷勤道。
荀柔于是将中学语文课本中,柳宗元的《种树郭橐驼传》背给张牛角听。
唐代文人很喜欢写普通百姓来言说道理,这些故事中人,是真是假很难分辨,但这种方式的确深入浅出,将道理说得谁都能明白。
张牛角听完,果然连连点头,“若官吏都能如此,咱小民日子就好过多了。”
荀柔微微一笑,这位天子亲赐的平难将军,掌管着数十万人,仍然当自己是寻常小民,有些士人不过读过几本书,毫无才能,也未曾为官,却能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这样的对比,未免让人觉得好笑。
“这个故事讲得是成平之日,为官之道,而今天下不宁,大叔能靖守一方,比这更加让人钦佩的。”
“当不得,当不得。”张牛角再次连忙摆手,他手掌顿了一顿,神色端正严肃起来,“我们所做不过是为了活命,按公子所言的,是勤劳辛苦,但也是应该。
“但公子不是,公子年纪轻轻就做大官,根本不必理我们这些贱民,帮我们做这些对公子来说,并无半分好处,还可能被天子怀疑,这次更是亲身前来,公子仁义,我等难道就是忘恩负义之徒?”
张牛角身材瘦小,两鬓斑白,平常看上去并不起眼,这时候挺直脊背,高声凛然,方才显出峥嵘昂扬义气。
荀柔被他神色一摄,心底对其人添了郑重。
他敛了衣袖,从对其长揖一礼,“是我看轻义士。”
方才还神气赳赳的张牛角慌忙伸手扶住,“这可如何当得。”
荀柔礼毕起身,对这位庶民出生的平难将军微微一笑,“将军方才有一眼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