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柔连忙从榻上下来,从屋角拿了席垫,铺在榻另一边。
“兄长请坐。”
荀彧点头谢过,提裾就榻,上席端坐。
案上几张竹纸散落,纸上墨书筋骨俱全,棱角分明,他执起一张,“五年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含光这是在抄录左传?”
荀彧一边问,一边将顺序洒乱的纸张依次叠起。
“……是啊。”荀柔露出一点尴尬。
当初决定好要快速抄完的,结果,一抄文章就很困,第四天才抄到鲁隐公第五年,按这个速度,他光抄左传都能抄到夏天。
“阿兄要尝一尝糖糕吗?”他下榻,端起碟走到火盆边,“此物稍微一烤,表皮微焦,内里绵软,糖芯半融,别有滋味,兄长试过吗?”
“过而能改者,民之上也。昔年太丘公曾劝梁上君子,而一县无复盗贼,如今阿弟能劝得黄巾众人,投效朝廷,安冀州一州之地,亦足称善矣。”
过而能改者,民之上也。出自左氏另一本著作《国语》。
虽然意识到兄长在冀州黄巾之事上的误解,但荀柔瞬间不挣扎放弃解释,“兄长过誉。”
节操与和好孰重?当然是和好。
他将烤得两面焦黄的糖糕,端回榻上,“阿兄请用。”
荀彧失笑摇头,拿起一枚,“你当何时再赴洛阳?”
“赴洛阳?”荀柔眨眨眼睛,“当初天子以冀州之事,说好免官钱一年,虽然后来又减一年,但如今也到期了。”
他都没续费,侍中当然飞啦~
荀彧眉心一蹙。
“阿兄不必替我可惜,”荀柔讨好的将碟子,往对面推了推,忍不住道,“侍中就是陪天子说话,在朝中毫无用处……要我说,这就是无用的官职,还空耗钱粮。”
虽然要花二千万买官,但朝廷还是要发二千石俸禄的,二千石俸禄虽不值二千万钱,毕竟还是钱嘛,另外还有官服印玺绶带,都是朝廷发放。
至于为何如此曲折,自然是俸禄由朝廷发,买官钱直接给西园。
刘宏在朝廷和自家两面,算得很清楚的。
“侍中匡弼天子,岂能说无用。”荀彧眉头蹙得更紧。
“阿兄是让我学刘陶、王允吗?”荀柔顿时一脸委屈看向他。
荀彧一滞。
刘陶直谏,下狱而死;王允下狱,依多方搭救才得出囹圄。
天下皆知天子昏庸,为宦官所蔽,他自然不会想让堂弟去送死。
“你一向不是本事很大,既然连黄巾都劝得,怎么就劝不得天子了?”
大抵也是因为和解了,荀彧说话也随意些,露出些许先前压在心底的怒气。
与谋逆之辈来往,是何等危险之事,他心中隐约确定,却一直压着并不问,但堂弟竟也不说,又说出那等釜底抽薪之话!
他何尝不担忧。
荀柔感受到兄长的怒气,瞬间埋头,可以说动作十分熟练,“我错了。”
“……可是叔父罚你抄录左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