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换了口气,“朕这些年,刻石经,印经书,建门学,平黄巾,平西凉,不可谓不尽心,这些人却只盯着朕之私事,于国朝之事,毫无用处……但为何这些人名重天下,朕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荀柔注视着重病的天子,其人浮肿黧黑的面庞上满是不甘。
或者说,终于,当生命将终,刘宏终于承认,他自己根本无法像以为的那样,掌控天下,翻云覆雨。
是他不够聪明吗?
荀柔在心中问。
其实刘宏所作之事,串联起来,很可以看出,对方想加强中央集权,打击地方豪强之意,其中开鸿都门学,招天子门生,此举不可谓不妙。
早年有天灾,刘宏也曾下令安抚,疫病之时让使者布施草药,甚至罢掉士族出生的宋皇后,而让平民出生何氏为皇后。
以封建帝王角度来看,刘宏的方针并没有走错,他就算懒一些,贪婪一些,奢侈一些,但还没有到达夏桀、商纣、周幽王的档次,甚至在许多事上颇有手段,但为何最后结果却完全相反?
难道真的只因为汉朝积弊日久?
“荀卿可知,为何如此?”刘宏问。
“臣也不知。”荀柔垂眸,他是真的不明白,最根源的问题在何处。
古之帝王,就没有一个是经书里那样,相信其人不好色、不奢侈、无私心、无幸臣、不擅杀、无以私废公,那是傻瓜,如这样说来,刘宏到底败在哪里?
荀柔过去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刘宏失望的深深叹了口气,却也没苛求,转而说起别的事,“如今天下至此,非寻常之人能理之,侍中以为二位皇子谁可当之。”
荀柔呼吸一滞。
对方语气平平,但他绝不敢将此句,真的当做其人随便一语。
他打起精神,“陛下说出此言,意有所指啊。”
刘辩嫡长子,将刘协与之并言,天子之意图已明显。
“荀卿直言就是,朕听闻皇子协亦曾得卿授课,卿当知其聪颖有胜其兄多矣。”刘宏疲惫的眨了眨眼睛。
荀柔暗暗深呼吸,定了定神,沉声道,“陛下独不见王莽,以聪明失天下?”
刘宏猛一抬头,与荀柔四目相对,片刻缓缓道,“荀卿如何看待袁氏?”
荀柔垂眸,眼睫一瞬,“私心过重。”
“如之奈何?”刘宏继续追问。
“使袁氏族人,俱锢留京中?”
“好!好!”刘宏使劲拍床板,“襄氏果不欺我!卿果然璇玑入命,有佐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