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没有灭,是我效命之时,又有佐吏士卒感念我的恩德,遮拦我的车架,让我不能离开。
那时候雒阳之中,已经意识到其人不听指挥,但对方手掌亲兵,都是从凉州跟随其人,雒阳之中无人能制之,不敢轻动,再加上其弟董旻在京中活动,厚贿袁氏以及中常侍张让,此事便就此放下。
今年开春,皇甫嵩和董卓击败韩遂部队,雒阳乘此机会,再加上袁绍也有意示好,让董卓当并州牧,只是要其将所掌兵马留属皇甫嵩,董卓再次拒绝。
称“掌戎多年,士卒大小,恋臣蓄养之恩”,想带着自己的部下,留在边地。
这封奏疏颇有图穷匕见、携军自重之意,但袁氏却听信了董卓之弟的鬼话,认为对方曾经做过袁氏故吏,会一直听从袁家指挥,手中握一支亲兵,对袁氏也是好事。
但现在,就算荀柔去说,这里的人,这雒阳之中傲然的士大夫,谁又能相信,董卓区区边僻之将,将来会做出那样大不韪之事?
至于违抗君令。
当刘宏将公卿当狗屁一样放了近二十年后,他的话也早就被大家当狗屁了。
甚至,可能根本是他逻辑颠倒,董卓先让他弟说服袁氏,然后再来违抗君令,也都可能。
袁家绝不会相信他是为大局着想。
所以,荀柔曾想,冀州、青州、并州,无论哪一处,他都能为家族找到栖身之地,再之后要如何,他们可以从容商议,他家这么多聪明人,难道还找不出办法?
至于京中,他当然会先教刘辩,然后一个足够有卖相,识时务,怂且老实,又不懂政务的皇帝,只要他自己稳住,足可以保全性命。
只要活着,才可以说以后。
他本来这样计划。
但现在,他必须留在这里。
奇异的情绪,激荡满怀。
既不是高兴,也不是恐惧,莫名满腔热血,难以遏制的在血管中冲荡回声。
这是什么,他说不清楚。
三公亦可为傀儡,并不是坐上那超秩位置,他就拥有权利。
这雒阳之中,有多少人愿意听从一个年不过二十岁的青年的命令?他能调动军队吗?他说的话,有人会听吗?
而如果他不愿俯首,便将会是董卓掌权路上最大畔脚石。
与此同时,无论如何,他的确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触碰最高权利的机会。
一个能做点什么,更多做一点什么的机会。
光线一寸一寸暗下,整个居室沉浸入黑暗,温度一寸一寸下落。
荀柔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沉静下来。
在此之前,他必须想清一些事情,很多事情。
“嗤、嗤”
两声打火石敲击出火星。
案上灯台点燃,一点火光,映出托灯盏的铜雁,圆胖身躯,也映在荀彧沉静的、琥珀色的、清澈的眼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