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将冀州当做春秋战国之时一小国,那么其百姓是六国之百姓,其豪强是六国之贵族,袁绍不过是六国之一野心勃勃的诸侯而已。
更何况冀州因为地理位置,在上古即被称为中州,帝王发起之地,冀州的士族豪强,何不以此为傲,何不愿尊古,何不会心怀从龙之心?
袁绍手下全都根正苗红,出身望族,有名、有姓、有字,即使武将中,也没有一个是平民出身。
因为袁氏建立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王-公卿-大夫-士-家臣,这样阶级固化、分明的社会。
所以
冀州,没有民。
六国时的民,是公卿大夫的封民奴隶,不时汉代的民。
所有拥有独立自主的,自由意志的,普通的人民,已在这片土地上消失了。
在战乱年代,赋税与征兵,让普通百姓无法独立生存,如果没有外界干预,在自然选择淘汰之下,只有依附于卿士大夫,才能获得了最高的生存概率。
豪族的“封地”上,土地统一调配,粮食统一调配,人口也统一调配。
为保持自身利益,豪强征税时,会保证佃户的基本存活,征兵时,会保证留下足够劳力,同时,特殊人才,会得到机会升职,女性成为豪强的姬妾,男性成为豪强的助手。
由于大家是属于豪强家族的资产,所以这种升职机会,甚至比国家举才更公平些。
因为珍贵资源,只有同阶层的豪强才能争夺,同阶层的奴隶,何敢埋没主人的珍宝?
这里的民,只是活着的人口,是主人的资产,所有生命一切,俱供其主人任意支配。
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生存路径。
所以哪怕少数的民户,也并非真的民户,只是依附于豪强的客卿、护卫、工匠。
所以,这里的民,比其他地方平民,拥有更高的见识和教养,比正常人,更依从和驯顺,而同时,他们的性命不属于自己,所以更无所谓为主人抛洒。
荀柔将信纸在案上抚平,手指轻轻拂过文末。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谷风习习,榆叶蓁蓁,幼时他们常共檐下背诵诗经。
其实也不算一起背,堂兄早就学过了,是父亲有时候外出,他被寄存在伯父家由堂兄照管,堂兄带着他背诵。
《诗经》不同于后世的律诗,句式有长短,佶屈聱牙,很多念着并不都顺口,意思也太深奥,但《伐檀》的起兴,音韵铿锵,他每念至此,就特别有精神。
于是,只要他背着背着无趣无聊了,没精打采的时候,堂兄就换成这首,给他提神。
但要说诗意,这首诗与《硕鼠》相似,的确颇含深意,只那时候的他却全然不顾,至于说仁爱就……那时候,无论族中叔伯,还是兄长们,真是太宠爱他了……
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堂兄这也太会劝了。
“公达,”荀柔抬头,“是我之错,我太急躁了。”
荀攸默默望来一眼,垂眸敛袖,“叔父不怪攸就好。”
“我岂不知公达心意。”荀柔起身,执壶为荀攸倒了一盏温水,“此处无酒,以此暂代,近来多劳公达费心。”
跳出迷障,许多事情也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