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日前,袁将军长子被压到城下,抬给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城内已失去斗志,虽然粮草军械尚充足,但全无用处,连每日上城头鼓舞气势的袁将军,也不再现身。
朝廷军队却不攻城,远处飘扬的赤旗,炊烟袅袅,人马声嚣,像是要在此落地生根。
李丰甚至有些怨恨。
只需三五百兵卒轻轻一叩,宛陵就会敞开大门欢迎王师,可大汉朝廷荀太尉却连这一点兵力都吝惜,四面喧嚣的营寨就驻守在那里,鞭挞煎熬城中每一颗人心。
不过,也快到极限了。
宛城的油蜡,袁将军来后就被收缴入将军府,于是在夕阳余晖尽没后,满城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最高处将军府透出点点光明。
可如今这一招已挡不住人心浮动了,夜里巡逻,李丰总能觉得那些阴暗的屋檐下,有碎碎的低语,而他自己,也对着那些摸黑窜过的黑影视而不见。
提醒送饭的梆子“当当”敲响。
士卒们不等将军下令,一窝蜂涌下城楼。
李丰不想追究,便准备按住亲卫,转头却发现亲卫队伍也都一脸麻木倦怠,全无整顿士伍的意思,不免更加意兴阑珊。
快来吧!
无论谁,来结束一切。
他受袁将军知遇之恩,守到最后一刻,竭尽忠义报效就是。
作为将领,李丰不必和士伍争抢,很快有侍从将饭食送上城墙。
除了一大碗掺着壳的麦饭,酸咸腌菜,今天竟还有一条半尺长腌鱼。
“袁将军深知守城将士辛苦,特将府中所存,不止将军,也分赐将士们,希望诸君同心同德,共克艰难。”送来饮食的张炯笑得亲切和蔼。
李丰连忙拱手道谢。
张炯是袁将军宠臣,不止是士人,还懂谶纬法术,是高居庙堂的人物。
他再看亲卫士卒,每人都得了一小条腌鱼,虽然不过是寸长的小鱼,但人人都欢喜。
宛陵封城后,城中粮草虽未短,但也需控制,盐供应马匹,作为将军好歹每天还有腌菜,士卒们却很长时间没吃到盐了。
不必像袁将军进膳那样讲究,要有席有案,还要女乐助兴,李丰往地上一坐,以手待著大吃大嚼,一扫而光。
吃完收拾好,日头也向西偏了。
李丰领着亲卫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该来换岗的将军杨宏迟迟不至,不远处朝廷军营炊烟袅袅,飘散过来的气味仿佛带着肉香,让他又觉得很饿。
竟渐饿得腹痛起来,眼前发白,头晕沉沉,腿脚也渐软得不听使唤。
李丰连忙扶住城墙。
这时候,他要再不发现不对,未免就太过迟钝,可已经来不及。
身后“噗通”一声接着一声。
他艰难回头,落在视野中最后的,是几个歪七拧八摔倒的甲衣身影。
来不及产生什么情绪反应,疼痛与眩晕便使他不受控制的摔倒、抽搐起来。
眼前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湿热的液体在鼻、耳里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