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柔心中一念,将第三支酒爵递还侍者,扶膝缓缓而起。
他风寒未全愈,力气尚不足,起至一半,脚下失力,身体不由向前一倾。
“啊”
耳边一声轻呼,随即珠帘脆声,与此同时,荀柔被身旁宫侍一把搀住。
抬眼时,天子冕旒荡漾,手臂还伸向前。
“太尉小心。”侍中孔桂立即从御阶西向下,走到宫侍对侧,拉住他的手臂,满脸关切,“岁首朝贺,太尉可不能失仪。若有不适,不必勉强。”
“多谢提醒。”表情过分真切,就透出一股假意。
荀柔淡看他一眼,垂下眼眸,掩口轻咳两声。
一则小小插曲,御史台不弹劾,谁也不会再提,都当不曾存在。
席案很快摆放上来,典乐换为更轻缓的旋律,飨宴正是开始。
肉脯、水果、腌肉、腌菜,加入盐和香料煮得喷香的大块羊肉、狗肉、牛肉,以及铜鼎中咕嘟冒泡的肉羹,铜尊中水汽蒸腾的酒,宫廷宴会酒食大抵相似。
只是今年添了两道新菜:一只炸鸡,一只炸鱼。
裹了一层小麦粉炸得表面金黄。
形状完好,看着诱人,凉透了闻起来也是油香。
这东西,大概是他至今推广的最快最顺利的“发明”了,之前无论农具、水利还是织机,都费许多功夫,可炸鸡,他都没怎么推,就自己传开。
荀柔啜着一碗肉羹。
所以民以食为天,这话实在不错。
听乐工奏完了一段乐章,他就以身体不适,向天子辞行。
“先生不适,不如先去偏殿休息,请太医过来看看,是否要紧?”刘辩挽留。
“多谢陛下关怀,但臣下岂能久留内省。”
方才荀柔道身体不适,席案靠近的荀攸、荀彧就都直起身,此时荀攸便离席,跪在荀柔后方,代他辞谢天子。
“还请陛下应允臣,奉叔父归家。”
荀攸俯身再拜。
如此姿态,刘辩无法反驳,只能无奈应许:“好”
“陛下如此担心,不如由小臣替陛下送太尉一程?”刘辩身侧孔桂一笑,插话道。
“嗯”刘辩回头,下意识露出微笑。
“岂敢劳烦。”荀攸亦直接打断,“陛下身侧,怎能无侍中。”
天子周围当然不缺人,但荀攸这样说,天子顾及孔桂,便不知如何反应,而孔桂正故着洋洋得意。
荀攸这才上前一步,将荀柔扶起。
荀柔在公达臂上借了些力。
风寒病愈后,他身体一直虚乏,稍劳动就头晕,前些日子,对叙职的官吏都不免有点犀利。
今天入宫时辰早,再加上前面准备,几乎是一夜没睡,这会儿脚下就有点踩棉花的感觉。
转身,向担忧望来荀彧摇摇头,无声做了个“无事”的口型。
三个人不能都走,否则就太显眼。
荀柔再次辞谢天子,与荀攸一路从席边缘走,途中免不了停下应付官吏问候、跟随,等走出大殿,一抬头,殿外晨光已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