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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挨着你就乖,全不见先前张牙舞爪的模样。”芮九娘转而说起正事来了,语气略带调笑,“你决定了还是要我这个瘸子?”
陈锡正色道:“芮将军怎能这生自污?”
芮九娘道:“本来就是。”
陈锡目光在T的腿上转了一圈,道:“芮将军,你这腿其实我可……”
“不,”芮九娘赶紧摆手,“你那神力太古怪了,代价那般大,我可不敢再让你尝试——这腿瘸了就瘸了吧,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好了。”
陈锡盯着T瞧了半晌,道:“我认为,一个原先能跑能跳的人突然瘸了,是毁灭性的;特别是,你习了半辈子的武。”
前世,陈锡就有过这种经历,T清晰明白地知道这是有多么难以适应的事情。
芮九娘毫不畏惧与T对视;这样一来,陈锡能够发现,那目光平和、安详,T似乎可以借过它摸透面前的这个人。T坐着,但是身板笔直,四肢(包括不幸瘸掉的那只腿)都自然放松地呈放着;T的头颈微扬,露出一段结实的脖颈线条,从这里,T又透出些倔强与傲气来。
“陈锡,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对我影响那么大。”芮九娘说起这段话时,嘴角始终噙着又像惨淡又像自嘲自讽的笑,“就像你说的,武功陪了我半辈子,能够说融进了我血肉里,这些可以想象——但,我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我对它(这种事)的适应性,比你想的要强很多。”
陈锡道:“如果讲出来会更好,并且你愿意和期望——那么,我洗耳恭听。”
芮九娘却没有在这个话题逗留,T道:“比起我自己,其实我更担心你。”
“担心我?”
芮九娘点点头,T深吸一口气,露出一种惶恐于该说不该说的神色:“我没有对你哥有丝毫指责的意思,毕竟所有人都不可能事事考虑得方方面面,做得十全十美。我也没资格去指责T——但当我对近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进行反思和分析时,我便发现了这点。你哥,包括风将军(芮九娘这些亲信知道赵澜的身份),T们……将你保护地太好了,陈锡,以至于发生了变故对你的影响就很大,而且,也极其不可控。”
“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或者正在发生着,”芮九娘皱眉,“我十分恐惧你的变化是你我不想看到的。”
陈锡下意识地摇头:“怎么会,芮将军,这你不用担心。”
芮九娘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陈锡,我也同样希望你不会……唉,说实话,我有些时候觉得逼你做了这个王位并不正确,至少对于你来说。石弟当了王以后,就与我们疏远了——但我并不怪T,我知道T的难处。我想说的是,一个称职的王,T要担负的责任、T有多么操劳是我想象不到的,其T任何人都帮不了T——特别是,你哥去世之后。”
陈锡默不作声地看着T。
“我只能希望撑住你的信念足够有力量,”芮九娘道,“如果它疏忽了,那你就想想我今天与你说的话吧。总之你放心,即使日后有诸多变化,我芮九娘发誓,依然会如从前那般待你;我会知道所有的原因、所有的艰难,每当我想起这天,我会重新理解你一次,体谅你一次。”
T说这话时,本身就是多么充满力量啊。T以T独特的粗中有细的性格,用睿智的观察力和娓娓道来、善良、包容的话语,修筑了一道闸门,一根长索。在这个时时陪伴陈锡左右的人无法如约的时刻,T带给陈锡的感受怎能用言语来诉说呢?
其实T们的关系远不是那么的亲近,芮九娘与T说这些话,足以见得是真心想要对T负责,对T有所帮助。
当陈锡想到这些,T脑中的思绪就像是滤了一遍水,重新洗涤、梳理了一通,连思考这些的背景色都有所不同了。
芮九娘看着T表情神态的变换,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也不再这个话题上过多逗留:“承王上信任,让臣这个残缺之人仍能忝居大将军之位——您定是已经多加考虑,臣也没有异议。但等赵将军或者其T人稳固下来,臣可否辞职归乡呢?”
陈锡看着T的神态,知道对方是认真的,于是也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应允了。
这两件事都落了定,芮九娘明显松了一口气。T笑了笑,用闲聊的语气道:“因着以前的一段渊源,想必你对现在的我有诸多疑惑。”
陈锡知道对方是在说“铃儿”与T经历的那二三事;T琢磨着,先挑了个不紧要的:“你的性情变了很多。”
芮九娘似是因这话也想起了以前,想起了“铃儿”说的一些话与其的语气神情,不禁开怀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把覆盖腿脚的毯子都震掉了才渐渐停息。
陈锡将猫放到一边,将毯子给T捡起来盖上;芮九娘抹了抹脸,道:“我们再见面时我真没诳你,那时当真是生活所迫!可算不上什么‘性情大变’,卸下了伪装倒是真的。”
“现在要我想想那时的虚与委蛇都觉得不堪回首,生活所迫啊,生活所迫。”
T连连说了三个“生活所迫”,面上又是叹气又哀色愁容,像是十分为难与无奈。
陈锡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会……”
“为钱所急?差点饿死?”芮九娘笑道,“陈锡,如果我的人生能给人一点启示的话,那就是——有时候无形之物对内心的禁锢与折磨,比真实的伤害更加可怕一万倍。我当时什么伤痛都没有,只是因为过不去、受不了,心里反复揉搓,就成了那副惨样。”
陈锡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