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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西刚白天上班,赵骊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便成了田螺姑娘,收拾屋子,摆弄吃食。练西刚下班回家,面对一桌子丰盛佳肴,一边唾弃自己立场不坚定,诱骗小姑娘,一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赵骊吃不了饭,弯弯眼睛,托着腮帮子看练西刚吃,热情地给他夹菜:“看来我的手艺没退步嘛!”
“当年你学做饭,我被你祸祸的,三天去两次医院查食物中毒。”练西刚说。
“哪儿有那么夸张。”赵骊气得打他,“你那是便秘和腹泻!”
“你听听你说的话,正常人能今天便秘明天腹泻吗?”练西刚说,“你锅里的食材,门捷列夫都要研究研究咋回事。”
“放屁。”赵骊拿起一块馒头堵住练西刚的嘴,“吃吃吃,撑死你。”
练西刚叼着馒头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滑过嘴角,喉咙发紧,嘴里的馒头咸苦难咽。他哭得颤抖,上气不接下气,高壮的中年男人缩在餐桌一角,可怜又无助。如果赵骊活着就好了,他们于盛年之时结婚,找育儿所培育或者领养一个孩子,等孩子上大学,他们再养一条狗。
他们会肩并肩挤在厨房里做饭,你塞我一口馒头,我挠你一下腰眼,嘻嘻哈哈地调侃对方眼尾冒出的细纹,而不是现在这样,每一口馒头都混杂着悲苦,每看一眼赵骊都踩过了练西刚的道德底线。
“唉?别哭啊。”赵骊慌了神,她纤细的胳膊环住练西刚厚实的肩膀,哄孩子般轻声说,“练哥,不哭不哭。”她抽两张纸巾,擦去练西刚脸颊的泪水,莽撞地凑近,嘴唇印在他的眼尾,“不哭啊。”
练西刚触电似的后仰,“咣当”一声撞在墙上,把自己撞得头晕眼花,“嘶——”他呲牙咧嘴,抬手把赵骊推远。
“你躲我?!”赵骊瞪大眼睛,抬高声音,“练西刚,你特么躲我?!”
“不、不合适。”练西刚结结巴巴地说,“我四十多岁的人了,你才十七。”他看一眼赵骊都觉得犯罪,更逞论亲吻。练西刚捏着馒头,挡在自己和赵骊中间,吭哧吭哧像个开水沸腾桄榔锅沿的锅盖,“我害怕。”
“你害怕个屁啊!”赵骊柳眉倒竖,撒气般地把蓬松的大白馒头揉成死面石头,一如她想把练西刚高得离谱的道德感搓成球。
吃完饭,练西刚洗了碗,拿起衣服,说:“小骊,我出去一趟。”
“去吧。”赵骊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右手端着她唯一能喝的白水,左手朝练西刚挥了挥,“早点回来。”
“嗯。”练西刚应一声,拉开门匆匆离开。
傍晚,霞光胜好,启明坐在小院里吃饭,仿生人陪黄狗玩球,愁眉苦脸的练西刚站在院子门口,探身说:“启明,我找你有点事。”
“练局?”启明瞧见练西刚,热情地招手,“吃饭了吗?尝尝蛋糕吧,陈姐姐做的蛋糕可好吃了。”
陈雁桥笑着给练西刚分了一角草莓小蛋糕,盛在盘子里递给他。
练西刚失魂落魄地坐下,双手捂住脸庞,说:“我犯错了。”
“什么?”启明问。
“前段日子我去清查黑工厂的仓库,带回了一个仿生人。”练西刚说,“它是赵骊的……”他卡了一下,搜肠刮肚地寻找精确的表述词语,“她是数字人类,她像赵骊,说话像,性格也像,但她不是人类,她、她……”他比比划划,词穷又焦急,“你明白我意思吧?”
“别着急,练局。”启明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声音平缓地说,“先告诉我,赵骊是谁?”
第85章你别凶它
练西刚缓了口气,整理思绪,从头讲起:“赵骊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她十七岁被机械神教绑架,做人体实验。他们复制了赵骊的脑电波,塑造一个数字人类,上传至云端。”
“前段时间我和叶主任清查机械神教的黑工厂,缴获了一批重回人间的数字人类。”练西刚说,“共计四百台仿生人,全数销毁。我在杂物间里,发现了承载赵骊的数字人类的仿生人,把它带回了家。”
“它的记忆停留在十七岁,行为举止和赵骊一模一样。”练西刚伸手,握住启明的手腕,像走投无路的旅人握紧救命稻草,“启明,你精通编程和机械,你告诉我,数字人类是人类吗?”
“严格来说,”腕骨被练西刚捏得生疼,启明理解他的绝望,轻拍手背安抚情绪,说出的话却残忍,“不算。”他解释,“我听lover说过盖娅数据库里存放的数字人类,它们是一段模拟脑电波的代码,仅能反复模拟活体人类当下的所思所想,它们不会成长,不会变老。”
“就像一朵定格的浪花。”启明说,“这个致命缺陷也许是机械神教放弃数字人类研究的原因。现在掏出来实施,我猜是查理黔驴技穷,用这个肤浅的计划搅动风云,掩饰他真实的野心。”
启明侃侃而谈,练西刚没心思听,他的思绪如云雾般溢散,轻飘飘地落在赵骊身上,竭力回忆相遇的细节,钻牛角尖似的试图反驳启明的说辞。
二十六年的分离,太漫长,太痛苦,太遗憾,练西刚说:“万一呢?”他看向启明,“我查获了四百台承载数字人类的仿生人,它们的表现和赵骊完全不一样。它们嗜杀成性、麻木不仁,小骊、小骊说,她上一秒在手术台上,下一秒就在杂物间了。”他眼含希冀,“它是小骊,对不对?”
“……赵骊已经死了。”启明坚持自己的观点,“您要把一段模拟程序当做赵骊聊以慰藉,也行。”他说得勉强,对练西刚的优柔寡断表示充分理解,但也不想给他希望,“不要太沉迷,或许它是机械神教的又一个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