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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爱我。因为听你说来,你妈妈是非常爱你的。”金可芙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羡慕。尽管她穿着比同胞姐妹贵了无数倍的衣服,拿着专柜限量款的包,但阿秀拥有了她所向往的东西。
阿秀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抬起头来,轻轻巧巧地笑道:“我觉得,我大概能猜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妈妈是觉得我是个累赘,不想带着我,对吧?”金可芙问道。
阿秀笑了一下,说道:“人都会有自私的那一面,我并不能否认她没有。但我猜,她是想让我们各自生活,互不打扰。有时候这样才是最好的方式。不然呢,大家就都要陷入同一个困境里面去。她给了你一种可能性,给了我一种可能性,给了她自己一种可能性。就像我,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或许这就是她想看到的。”
金可芙仔细咀嚼着阿秀的话,不禁感到这个穿着朴素的同胞姐妹比自己要深刻而成熟得多。尽管没有找到母亲,但她找到了一个同样亲密的人。她们曾经在出生前就紧密相依,共享过心跳。她忍不住把头靠在阿秀的肩膀上,在许多年之前,她们在这个房间里分开。而许多年之后,她们又在这个房间里相遇。
阿秀把手伸过来,握住了金可芙的手。她的手粗糙又暖和,让金可芙想起母亲。阿秀握紧了金可芙的手,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
“不要再纠结过去,也别太计较究竟是为什么。去过你自己的那种可能性吧。”
第92章买断
唐则浚把新家安在了城市的另一端。
与钱美濂所热爱的中式风格不同,新家是满满的美式装修风格。门口的花园布置也和钱美濂热爱的花草不一样,种满了又高又大的果树。有几颗柚子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柚子,可以看得出花园主人对它们的用心照顾。
唐仲樱是来找唐则浚的。穿过热带雨林一般茂盛热闹的花园,唐仲樱走进了爷爷的另一个家。她被通知前往书房和爷爷会面,而在路过一楼的客厅时,一位坐在沙发上喝茶的老妇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唐仲樱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那老妇人倒是先朝唐仲樱点了点头。
“你是阿樱吧,长得真漂亮。”老妇人称赞道。
“您认识我?”唐仲樱心中惊讶。
老妇人点点头:“当然。我还知道你有个弟弟,比你小五六岁。你们小时候都住在里士满。我们以前住在旧金山,飞机飞过去睡一觉就到了,离你们也不远。你妈妈也是高材生,脑子很好,名校毕业。噢,阿樱,你滑雪滑得不错,书法写得也好,特别是魏碑,写得工工整整的,对不对?”
唐仲樱是第一次与这老妇人见面,但对方显然对她的情况非常熟悉。这让唐仲樱想起了那些年的母亲,尽管远在大洋彼岸,却对父亲的另一个家庭了如指掌。那位妻子的爱好,那位妻子的性格,那位妻子最近出席了什么活动,那位妻子的孩子们各有什么特长……说起这些话题,叶申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这些信息有的是从唐伊川那里听来的,有的是叶申自己用各种方式像福尔摩斯一般打探出来的。与其说她的人生被丈夫填满,不如说她的人生被另一个女人所填满。她把自己与对方的生活分解为无数个细碎的片段,再把这一个个片段放在一起对比,琢磨究竟是谁棋高一着。眼前这位老妇人,或许也是与叶申一样。即使已经夺得了令人瞩目的胜利,但仍忘不掉互相比较的习惯。
“是的,谢谢您的夸奖……”
“我还知道你爸爸打高尔夫技术最厉害,和职业球员有得一比。你爸爸性格好,开朗活泼,和我家那两个儿子很不一样。他们太闷了,埋头工作学习,也不大愿意出去。你爸爸长得又神气,脾气又好,可惜了。”这句话的意思,唐仲樱当然听明白了。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话总是会变得又碎又密。尽管老妇人看起来也精致得体,但仍摆脱不了由年龄带来的强烈倾诉欲。她表面上是在夸唐伊川,但实际上却是在炫耀自己的两个儿子。唐伊川是酷爱玩乐的富二代,自己的儿子是隐忍坚强的苦行僧;唐伊川年纪轻轻就深陷妻子与情妇的漩涡中,最终不幸因此丧生,自己的儿子却卧薪尝胆取得了终极的胜利。这么一想,自己前半生那些晦暗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微不足道起来。老妇人看着唐仲樱,像是作为一名胜利者在检阅失败者一方的代表。她骄傲地想,劲敌钱美濂那一方已经没有多余的队员了,只剩了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唐仲樱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您……怎么称呼?”
“你奶奶没有跟你提起过我?”老妇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没有。”唐仲樱老老实实地回答。在此次事件之前,钱美濂从未向她提起过这么一个女人。
“我姓林。她居然没提过我……”老妇人阴沉着脸,像是喃喃自语般抱怨了一句。她一向视钱美濂为最大的对手,在自己的孩子们面前,也会不厌其烦地提起这位丈夫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而另一边的钱美濂竟然没有向唐仲樱提起过自己,这让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屈辱。
“一次都没有?”
“没有。”
在唐仲樱接连给出否定的回答之后,老妇人的眼神暗淡下来。她和钱美濂的牌局胜负已决,但这胜负又没有让她彻底感到欣慰。她的男人的确兑现了诺言,让他们的孩子成为了最后的接班人。然而这诺言又兑现得不够彻底,所谓的梦想成真之时,她已经老了。她没有机会意气风发地成为唐太太,没有办法去弥补那些已经流逝的青春。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隐形的传送带,连接起丈夫和儿子,却唯独无法拥有自己的姓名。甚至就连曾经最大的对手钱美濂,也未曾将她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