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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岸边双手合十默默叨念的男女老少,将一盏盏海灯放入水中颠簸着飘向远方,整个云来海域与天上的星河相映,竟一时分不清人间何在。
这半月以来,她每天跟着钟离在码头散步都能看到这样的景象,钟离说,那是璃月国历来就有的习俗,若心有疑惑或者欲想之事,人们都会借助一盏海灯将自己的愿望传达给神明。只是人们大概也忘记了,可以回应他们愿望的神明早就不存在了。
“你说岩神吗?”荧惊讶地看向钟离。
钟离拳头抵在唇边,低声笑着:“你不必紧张,我说的不是岩神。岩神是契约之神,比起回应人们的愿望,他更在意的是公平,若人人都能心想事成,那谁还愿意辛苦劳作呢?”
“哦…有道理。”荧拍拍胸脯松了口气,问:“那是哪位神明?”
钟离沉吟片刻:“是时间之神。”
“啊?”这个答案倒让荧有点意外,她下意识地看向海面上漂浮的海灯,灯形漂亮别致,也让荧莫名地觉得熟悉。她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突然想起刚才钟离在自己额间描画的花钿,两者竟有几分相似。
好端端的,钟离干嘛要在自己脑袋上画个海灯?荧不解地摇头,却最终没有将疑惑问出口。
她和钟离向前迈着步子,慢悠悠地行走在灯火通明的璃月港码头,地上是两人交叠的影子,仿佛夜间相约而行的情侣,带着相扶半生的意味。
“时间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花会衰败,人会变老,山河固然常在,却敌不过时间的风化,哪怕浩瀚的大海也总有一天会变成桑田。”钟离淡淡地说着。
荧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接下这突如其来的伤感,只好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先生太过于悲观了…”
“哦?”钟离看着满河星海,突然道:“想听故事吗?”
荧仰头看他,没有拒绝,那双褐色的眸子倒映着漫天星辉闪烁的细碎光芒。
于是钟离悠悠道来:“上古时期,在比魔神征战还要久远的时代,这个世界曾经崩坏过一次。”
他的声音低沉似琴音,有种远古而来的气韵,在海浪声中一点一点侵入人心。
“因为某种维系世界存在的平衡被打破,时间停止了转动,令生者不生,死者不死,仿佛无尽的诅咒,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逃过,后来诅咒似乎蔓延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神灵忧心忡忡,为了避免自己的世界受到波及,神灵从众多信徒众选中了两名使者,让他们去寻找诅咒诞生的源头。而使者穿越诸多世界,终于抵达了这里,他们想方设法修复天理法则中的漏洞,好让这个世界恢复它本来的模样。”
荧静静地听着,“那后来呢?”
“后来…”钟离突然截住话尾,低头看向眼前的少女,良久,在璃月港口的万家灯火中,伸手抚上了荧额间的花钿,细腻繁复的纹路,是他一笔一画勾勒而成的符咒,纵使心中有再多不舍,此刻也都该结束了。
“后来的事…不重要了。”
一道黄色的光芒自指尖溢出,瞬间便被少女额间的花钿吸收,那精致繁复的纹路如同满河明灭的海灯一般,不停地闪烁。
荧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额头上的皮肤,如同被点燃的烛火一般变得异常滚烫,又仿佛野兽尖锐的利爪所划破的撕裂,令她疼痛难忍。她痛苦地尖叫,为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本能地想要求助,周围是人来人往的码头,热闹熙攘,可她却像游离在人世之外的孤魂而被彻底忽视。
“摩拉克斯!”
荧无助地哭泣着,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钟离那张异常冷漠的脸。她听见有人充满愤怒的吼叫,那声音是如此熟悉,轻轻挠动她的记忆,她睁大眼睛想要去寻找它的主人,却终是抵不住意识陷入黑暗,世界变成了混沌一片。
※7※
荧关于提瓦特的记忆算不上十分清晰。
她记得哥哥唤醒她时死亡笼罩于天地之间的惨烈,也记得他们是于星海间穿越而来的旅者,而提瓦特只不过是他们所有到达过的万千世界中的小小一隅。
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更为久远之前的事情,也记不得他们究竟从何而来,又因何漂泊。
荧缓缓地睁开双眼,入眼是窗外倾泻而下的日光。
她不适地用手背遮挡眼睑从床上坐起,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某个房间内,而眼前还有位少年,正倚在门口的墙壁上双手环胸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
精致的五官,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以及眼尾那抹上挑的阴影,荧瞬间记起来他是钟离带她去过的那家成衣店的老板。
“你…”
像是知道她满腹疑问一般,少年上前几步跨到她的跟前,向她解释道:“钟离先生要我来照顾你,你若无不适,我便会离开。”末了,又加上一句,“这里是忘舒客栈。
“望舒客栈?”荧皱着眉头,回忆接踵而来,昨晚发生的一切瞬间填满了她的脑袋。她想起钟离在自己额头上描画的诡异花钿,连忙伸手去摸,却触手平整光滑,并无一丝异样。
她抬头看向少年:“钟离呢?”
许是对她不太礼貌的称呼有些不满,少年皱了皱眉,道:“钟离先生的行踪,向来不与人所知,你若有不适,就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着便朝门的方向走去,却中途停下脚步,转身道:“对了,我叫魈,如有需要,便呼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