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起来,还是二爷和老爷各拉一边的劝才没打起来,段小姐也与吴少爷斗了嘴,最后闹了个各房分了小盘菜吃”利事怪九司说话怎的如此空乏,自己赶忙凑近了王玖镠一些,又是拍腿又是比划地说起了他们口中真正的‘大事不好’
王夫人在那夜王家院遭阴袭之后就没得好眠,恰好娘家小妹收了提亲的三书六聘,自己这个做大姐的自然得回去帮忙备嫁,昨日的家宴便变成了一群道门旁通的聚席一般,本来还是其乐融融的长幼同欢,可吴巽几杯‘丹凤酿’下肚之后嘴上无忌,瞧见似乎无论王家的下人还是主人都对段沅格外照顾客气,这就随口来了句不如让王玖镠下聘先纳房侧室,这可把听着的王玖镠呛得猛咳了得险些喘不上气
“段小姐听到后也被汤水呛了哥这样的,茅公子让吴少爷慎言,怎知吴少爷有些酒劲冲了头,就说咱们家而今可是旁通之中数一数二的高门大堂,那么妻房也就该与其他大户那般要门当户对的富贵,还说而今世道多艰,修行不是要考量生计就是得与洋人军阀抢地头的,一个个高功仙长的喊,其实是哪等货色都心知肚明……”王玖镠稍稍平复了气息,再喝尽了剩下半杯
“段淇琛定然是觉得这人无理至极,既贬低了自己小妹又有辱他师父之嫌对罢?”两人又齐齐点头,王玖镠苦笑,摆手让二人接着说来,利事毕竟是他房中的,也就比着九司更不拘束一些,他将壶盖一揭,给自己灌了几口壶底剩下的茶水,随后将那厚重的棉袋塞去了九司怀中
“毛师傅从午后进门开始便喝下了咱们家添了药酿的好几壶‘归元醉’,饭到一半便被搀回了房中,席上当时只有二爷一个长辈了,段小姐不满吴少爷让自己弃了修行嫁个悬殊门户;茅公子则是不满吴少爷话出狂妄,轻贱段小姐只能为人家妾房,总之乱得很呢!他们几张嘴巴都长了刀子一般,咱们也不好去劝,随后就到了院中,不知为何明明吃席呢,竟然还能从身上掏了法器”
车轮逐渐放缓,王玖镠下车时恰好遇上了茅绪寿在帮忙院中换置年灯的下人,瞧见他后,当即从梯子上一跃而下,还踩上了自己的鞋背
“你若要娶她,就得是正妻!否则,我无论生死都不会让你安宁!”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快步往了中院跨门那去,王玖镠顿时火冒三丈,叉腰就往着那背影骂去
“你们这群是集体煞到了什么东西啊!我一夜不在罢了,这刚落地就被说了媒,自家门前还遭了你这莫名其妙来骂!我是招谁惹谁了!”他手一叉腰,朝着那一身补丁的背影打开嗓门骂道,惹来了不少家丁小婢掩嘴的笑
他一肚子憋火地与还未去往医堂的王骞如问了安,顺带将自己打算今夜就携着毛诡去养尸山住下,王骞如虽然觉得礼数不周,可昨日趁着毛诡醉酒时号过他脉象已是外强中干之相,也就勉强点下了头,又为了躲闪自己为何晚归一日这问,他赶忙称乏,片刻不敢多留地出了主家小院,还与听说他回来,而过来寻人的段沅撞了正着
说是来找王玖镠,可见着人之后她却喉中犯堵地一字不能开口,王玖镠猜出了她心思几分,两人快步无言地回到了他的房中,王玖镠又将利事打发去给浴盆再添烫水,四下终于没了人后,一把摸上了她的头顶
“你若真乐意,无论他如何,你都可以来我家当小姐,我定待你是自家小妹”段沅摇了摇头,眼睫垂下看着自己那绣团的鞋尖,这还是头回进王家门时万夫人亲自挑的
“我晓得你对我无意,只是……我忽然想到,你为何在晓得了我是段元寿的弟子之后还如此帮我,我与他……我们也给你家里添了不少的祸,你又不差金银的,如此一想,师父留下的再多也该是他的,这么一来,我的确没些什么能答报你的”王玖镠先是一愣,随后放声笑了起来,从八仙桌上那嵌玉的八宝盒里抓出一把酥糖塞给了她,段沅抬眼后有些不知所措,他眉眼忽然变了个人似的,那是几月一来从未见过的一种和煦,甚至让自己想起了初见段元寿时的几分
“你不也救了我么?这种并非钱数的相欠相抵若容易算得清楚,那还有阴阳司哪些事情!你我师辈若是没有相欠,又怎有今日的这些……”他忽然抬手,在段沅前额一弹,话还未完就往着盥洗室去了,而段沅则心中透亮不少,这就将那一把酥糖捏紧,低声地朝着他所去方向道了声谢
那不断升腾的浓白蒸腾滚滚而上,王玖镠仰头而上,瞧着已凝上了水气的灯盏,缓缓地将挂满了晶莹的白滑抬肩举起,他瞧着皮肉之上已经结痂的刮擦,还有几道是漳州那楼里吃下的亏,每一处都记得由来,可他却似乎有些忘记了自己往岭南而去的初衷
他瞧着自己的手臂,瞧着自己也成了这些稠白的潮涌而起的源头,忽然指间一曲,却抓了个空,这些轻缈过于狡猾,即便仅仅掌间细窄的缝隙,也能成了一条逃离自己的生路。睫上凝起的晶莹越发沉重,太不堪重负地将眼一闭,将头没入了水中
“你嘴里说着恨他,可这满屋的卷轴裱锦又是为什么被留了下来?!你到底是恨他的歹毒,还是恨自己没能一齐死在那里?!”他眼中浮现出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忿恨,对面的人束发懒散,蹙眉咬唇地不敢与他平齐,就在自己抄起了其中一卷浓墨重彩,栩栩如生的《瑶池仙乐图》那刻,一只嶙峋苍白的腕子狠狠地扼上了自己,让他手上不稳,让这玳瑁中轴的大卷染了地上的灰尘
朵朵水痕的花摔落在地,他大口地将满是潮湿的浓白吸入喉中,很快便被喉头凝上的水雾呛咳了几声,可是好险,若是再晚一步,他就又要与那曾经跪在自己脚边的人撞了正脸,那种心上而来的绞痛,即便已是陈年往事,也还是自己身上顽劣的隐疾,钻心刺骨
他一把揩去自己脸上的水,这才察觉眼角边上有一抹显眼的色彩,猛地侧头,一个满头糖霜,一身如意彩团绣纹袄褂的魁梧身子正满眼古怪地盯着自己,随后院中修剪着黄杨小盆的小厮被突入其来的叫唤惊得手下一颤,一段刚发的嫩枝与剪子一齐砸脚摔了地上
“你在这干嘛!”王玖镠朝着吴巽呵斥道,这张被热气蒸腾得粉嫩的面孔露出了嫌恶,开口依旧是那极其不协的粗哑,甚至还因身上带伤与大耗元气而更加粗粝了些许
“快到你家晚宴了,我来告别一声,我还打量着,再一会儿还不见你浮头,我就得卷了袖子捞死鬼了”王玖镠白眼翻上了顶梁,转身背对着他出了浴桶,赤脚走到了更衣小间,吴巽跟在身后更加放肆,甚至绕到了他面前一番打量,还精准地截下了王玖镠那打算一巴掌上自己侧脸的腕子
第110章赤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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