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是族人尊敬的老夫人,和乐无忧,天然无需知愁,也当真不愁。
嗣子夫人如今管着侯府内务,奴仆们敬她少夫人,她的愁绪却化不开,眉心有着淡淡的“川”字。
细究缘由,皆因平阳侯府的嗣子之位,其实是个虚位,其上若没有大司马加持,背后若没有宗家,也许世袭爵很快会一世而断。
嗣子不因成为平阳侯而贵,嗣子夫人也就不会因成为平阳侯夫人而贵。
一个掌权,一个失权,前后两任平阳侯,两任平阳侯夫人,爵位相同,地位却会截然不同。
侯夫人与嗣子夫人同为侯门贵女,同样嫁进了宗家,甚至都是嫁与宗家长子,人生意外的因宗寿走向了不同的轨迹。
当宗寿真正掌权后,两条轨迹将会继续分道而行,越行越远。
因侯夫人还是宗寿的母亲,她会一直受人尊崇。
而嗣子夫人只是宗寿兄长的妻,其所在的平阳侯府今后只是宗家的一支。
反倒是吉了,因着宗寿,她的轨迹渐渐与侯夫人的相合。
是以,吉了的到来,对嗣子夫人而言,绝不是什么幸事或乐事。
吉了会是宗寿的妻,她的到来,将族中众人心知肚明却一直未曾言说的事实缓缓揭开了。
嗣子夫人不再是平阳侯府唯一的儿媳,也不可能是宗氏的主母。
只要吉了不是庸人,今后宗氏一族的主母就会是她。
族中亲眷们先前耳闻,现又目睹,任谁见了吉了都说不出她是庸人。
虽吉了尚年幼,宗寿也尚未建府,但自吉了与宗寿一齐踏进侯府,族中人就已知晓,事成定局了。
今后前朝变,宗家内宅便会一齐跟着变。
这从族中女眷,眼下对待吉了的态度中也能得见。
有时得承认,妇人们即使困在内宅,依然有敏锐的洞察力,或者说,妇人们未因困在内宅就丧失了趋利的本性。
这些嫂嫂们、侄媳们,贵女出身,年岁又都长于吉了,望向吉了没有桀骜,不是打量,只有极真挚的喜爱与赞赏。
不是她们当真纯善,能放弃对吉了身世的成见,而是宗寿的妻轮不到她们置喙。
宗寿之于宗氏一族意味着什么,吉了之于宗氏内宅便意味着什么,她们何必惹任何人不快。
贵女们自有其傲气,也有其生存之道。
而与众人不相合之人,并不会出现在吉了跟前。
便是嗣子夫人,对待吉了也是极亲近,全然不似初见,亲热的连声唤吉了“妹妹”,即使吉了比她的亲女年岁还小。
唯一像极了初见的,只有侯夫人,她看吉了就是在看一个孩子。
不过这个孩子特殊些,之后会是她的儿媳,所以在她的慈爱中有着几分亲近。
侯夫人比惠明年长几岁,格外慈眉善目,任谁都能瞧出她的一生未曾遭遇风浪,相当顺遂。
与这样一位老夫人相处,一定是舒适的,因她周身只有温暖,而你在她身旁是能汲取到的。
吉了一边与侯夫人答着话,一边想,宗寿该是肖父,那位她还未得见的老侯爷。
约莫一刻钟后,宗寿来了内宅,拜见母亲。
他与吉了进府后,吉了被引着来了内宅,他则被父亲唤去了书斋。
父子许久未见,自是有太多可谈,吉了与女眷们已换了好些话由,才等来宗寿。
能瞧出父子该是相谈甚欢,宗寿脸上的笑意比他在河东的总和都要深。
面对母亲,他更是一个大孝子,吉了未曾想见,宗寿竟能诚心地说出诸多哄人的话。
甚至他并不顾忌有众多小辈在,自顾得哄着母亲开心。
在场的女眷们许是见惯了,并不诧异,只有吉了在心中纳罕着。
原来,惠明形容的亲人眼中的宗寿竟是这般模样,回到都城,宗寿越来越像个真人。
好似她在河东见的宗寿,是这个人的另一面,从不对亲人展露的一面。
但那必然不是假面,两面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