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琚拍掉袖子的木屑灰尘,斜睨掌柜“还愣着干什么,把精品都拿出来,不然小心姑奶奶的拳头不长眼睛。”
琼琚的拳头白嫩滑溜,可掌柜如见洪水猛兽般,整个人都跳起来往辅婵儿身后躲,这时他已经顾不上老板不老板的。就马少夫人那身家背景,当众打死他不过是赔些银子给他家里老小,恐怕还没人敢给他收尸“马少夫人饶命呀”
辅婵儿脸色很快恢复,吩咐他说“把那件衣裙拿来。”
掌柜犹豫“那是给刘夫人准备的衣裙。”
“琚琚漂亮大方得体,配上落雁轻纱裙再好不过,你且拿来。”
有知道这种裙子的商户小姐惊讶“真是落雁轻纱裙么”
辅婵儿谦虚颔首“正是。”
“天呀,竟然真的是。”商户小姐给不了解这种纱裙的同伴讲解“前朝有一王妃艳压群芳,王爷替王妃寻最好的裙子配她最美的容颜,广集天下绣娘。可普通的云锦华丽高端却太艳俗,白冰布大气却失了艳丽,想做一件天下最漂亮的裙子,是难上加难。后来,一位来自南方的绣女巧妙琢磨出一种绣法大雁南飞。以大雁飞行的形状织布,纺织复杂,却特别漂亮规律整齐;织好布后,再往相反的方向用大雁南飞针法刺绣,两者相互替补,绣出的图案光滑整齐又精致,美轮美奂。”
同伴心生向往“竟有如此绣法。”
其他人也只听说过这种失传多年的前朝绣法,没想到现实中也有这样的好东西,个个眼中放出溢彩,都期盼地盯着辅婵儿。
掌柜已经去而复返,手里捧了一个托盘,上有红布盖住。无数女人用稀世珍宝的眼神盯着红布下的东西,暗暗搓了搓手心。
琼琚扯下红布,只一眼她就知道这件湖蓝色的衣裙确实用了繁复的织布法和大雁南飞的针法。伸手接过仆从递过来的十五张银票“不够的再开价。”
琼琚一脸“姐有钱”的架势让无数人心生羡慕嫉妒,虽然出现在玉蝉绣庄的夫人小姐身家不菲,可拿出一万五千两银子买一件衣裙,还能表态“不够再加,随便开价”的姿势,谁也不敢这么财大气粗。
辅婵儿面色略显为难,眼睫毛颤了颤,说“这是我为刘夫人绣的”
她还没说完,人群中一个长得漂亮的方小姐忍不住开口“辅老板的手艺真是了得,不知能否为我定身绣一件,价钱好商量。”
“不是婵儿不愿意绣,只是刘夫人不希望有人跟她穿同样针法的衣裙。”
方小姐皱眉,心里的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但她不得不压着。暗恨刘夫人欺人太甚,仗着娘家有个做贵妃的姐姐,跋扈过分,自己穿着好的衣裙,还不许别人穿了。
对这件衣裙感兴趣的夫人小姐们同意不高兴,但她们都不敢说什么,只因刘夫人来自锦玉城,娘家的贵妃姐姐特别得宠。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刘夫人的东西,那我就不买了。”
琼琚收好银票,目光在堂上挂着的刺绣流连一番,无论是哪一件都比不上她昨日搬走的那几件,兴趣缺缺,提了裙摆打算回如意绣庄“等你们绣庄有了好东西再来知会我,这些玩意儿,我瞧不上。”
轻蔑的态度赤裸裸打在辅婵儿脸上,她绣工了得,却没让对家满意,对她的招牌肯定有影响。经琼琚两日这么一闹,她的绣庄生意已经大打折扣,忙捧上衣裙,言语温和“虽然是刘夫人的衣裙,可琚琚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琚琚吧。这衣裙是刘夫人打算中秋节穿的,眼下还有两个月,我能再替她另外制作一件。”
方小姐不满了“辅老板不是不愿意做两件么”跟她说不能重复用同一种针法绣裙,到了马少夫人这里就变了,她是瞧不起他们方家么。
辅婵儿摇头“方小姐不要误会,琚琚这么漂亮,当然要穿最好的衣裙。”
方小姐知道刘夫人不好惹,马少夫人也不好惹,两人背景深厚,绣庄老板也很为难,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有钱有权就了不起么,凭什么你能穿的衣裙我不能穿。她心情不好,也不想买衣服了,恨恨瞪了眼琼琚就离开。
这件衣裙是湖蓝色的,略为朴素。虽然琼琚更喜欢红色金色这些漂亮夺目的颜色,但大雁南飞的针法十分可贵,要是能带回去给相公研究,一定会对他有所启发。
琼琚放下十五张银票,道了句谢就领着仆从离开。
在场的夫人小姐平日在彩蝶镇风光无限,现在却被权势压得不得不低头,也没了买衣服的兴致。刚还门庭若市的玉蝉绣庄,现在就剩下几个店里人。
掌柜着急“辅老板,您记错啦,刘夫人说过两日就要跟丈夫去锦玉城探望娘家人,最迟后天清晨要拿到这条裙子。”
辅婵儿眼底狠厉一闪而逊,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我当然记得刘夫人的衣裙什么时候要用。”
掌柜一惊,随即明白了老板的用意,心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女人狠起来压根没有男人的什么事儿,一个马家悍妇就让他招架不住,没想到他是井底之蛙,悍妇厉害,长得像白莲花的姑娘也不是好惹的。
小秀才读了十几年,每日被枯燥的课本堵住脑袋时便去如意绣庄绣娘们如何穿针引线,如何画漂亮的彩绘,又是如何舞动手中的绣花针,制作出一幅幅生动漂亮的绣品。
一幅幅美丽鲜艳的图画比用纸笔表达更让他觉得有意思,他曾偷偷买过绣花针,也偷偷刺绣过。
第一幅绣品是一朵梅花,几根黑色的枝干从边缘延伸出来,上添了一朵红梅。
爹曾经夸过“比普通绣娘绣得还好。”,却因为娘说“绣什么花,娘们唧唧的没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好男儿心宽天下,好男儿就该读考状元光宗耀祖。”
他年幼时很不理解娘的做法,觉得她剥夺了他最喜欢的东西,让他的人生充满了枯燥无趣。他哭过喊过反抗过,却都没有用。
娘当过土匪,个性强悍,在家里说一不二,比爹更加厉害。她剪烂他绣的花,折断他的绣花针,把他关在四四方方的房间中,四面八方都是围墙和。
他绝食反抗,病得倒在地上,是他爹发现的他,给他灌的盐水。
爹性子懦弱,他从未见过他发过脾气,却在小秀才病倒那日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