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诸神所造的第一个女人打开了魔盒,带来了大地上的纷乱,动荡,疾病,而在三月之后,神降大水灭世。这无疑是一个角度不同,但论据充分的观点,也引起了在场观众的广泛认可。
抬挺胸,站在会场的中心,安德莉亚看着渐渐躁动起来的观众席,心间的符文不断闪烁。
“是的。”
突然间,又一道声音从选手席上传来,然而下一刻,一道红光从他所在的平台上亮起。
“在今天,这场盛会在雅典举行,各国的英杰汇聚到此人间的智者用智慧来敬献神灵。这是一场体现人类智慧的比赛,而不是体现神的;这是人类间举行的辩论,而不是人与神的辩论。如果你不用人的标准去衡量公正,却要求用人以外的立场去评价它,那不是有悖于这场大会的初衷吗?”
声音平静,这一刻,晴朗的天空刮起微风,云朵遮蔽了阳光,但安德莉亚的眼神却依旧明亮。
虽然他确实对面前的‘莉亚小姐’怀有好感,但对奥德修斯而言,他从不相信爱情是靠祈求与让步得来的。
面对对方的反击,安德莉亚有心想要驳斥,可她暂时也没想到这怎么反驳神人之隔。毕竟无论说再多的内容,对方都可以把它拉到‘作为人类,你又如何理解神的思维’来进行。
“哪怕神灵为此动怒,给他们饥荒、瘟疫与大雨,这都可以被认为是‘残暴的国君’所能做出的事情。然而洪水倾斜在大地上,从东到西过了有七个日夜。凡是大地上的生命,没有不被毁灭的;哪怕是天上的飞鸟,也因没有落脚的地方而坠入汪洋。诸神剥夺了凡人的生命,无论是虔诚还是无信,无论是鸟兽还是虫蝇,那么这样的行为,也能够被称得上公正吗?”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段段文字中,安德莉亚好像感受到了些许无奈与愤怒。那不是表露出来的情感,而是藏在心中的那一些。
不过对这种局面,安德莉亚倒是并不气馁。毕竟她打一开始就不怎么熟悉辩论,她真正的应对手段,还是那心中响起的声音。
“不只是人的历史,神的历史同样如此。在古老的岁月中,初代神王就是这样统治天下的,而他最终也被自己的子嗣推翻。至于人类中,这样的国君古来少见,他们没有一個能得到善终的。这已经是世上少有的暴行,可生在青铜时代的毁灭却要更甚于此,甚至让前者远不能及。”
“哪怕遍寻史书,我不曾听闻有杀死敌国的国君与贵族,坑杀所有来犯的士兵,还要将他们子民屠杀殆尽的君王。鲜血把河流染红,文明化作一片废墟,这是所有生命都无法容忍的事情,可这恰恰又是神灵降下的灾祸,是青铜时代的人们所遭受的苦难。”
“方才你说人类无法理解鸟兽,所以人的习性和鸟兽的习性截然不同;人无法理解神,所以人的行为和神的行为同样可以存在差别。”
“所以莉亚小姐,这就是你的观点了吗?”
“之前,诸位关于奥林匹斯的‘正义’已经说了很多。你们提到了违反约定的应该受到惩罚,触犯律法的应该得到惩戒——这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也是被人们所认可的。但如果青铜人类的毁灭就是所谓的惩罚,那这恐怕与诸位所言的公正并不相符。”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直言了。莉亚小姐,您刚才的言固然很精彩,可其中的漏洞同样不小。”
“无妨——这确实不是正式辩论的时间,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也可以肯定的回答你。在青铜时代所生的事情,我确实认为诸神是不公的。至于原由,请由我一一道来。”
“好吧,伊塔卡的王子,你回避了我的问题,而是试图用‘这个问题本不该存在’为由来应对。你认为人类无法理解神,就像人类无法理解鸟兽虫鱼那样,我虽然不赞成你的说法,但我姑且就着你的观点往下说好了。”
“每位选手都有资格独立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见,所以现在对你做出警告,而如果你再做出类似的行为,那我会宣布伱出局,并将你逐出会场。”
“欺骗的行为是不义的,违背诺言的行为是应当被惩罚的,但除了做下这一切的先觉之神与祭司,更多的青铜人类又有什么错误呢?”
如果奥林匹斯的诸神做下这种事,那就是比人间最残暴的国君还要暴虐的行为,这样的做法又怎么可以被称作公正?
一时间,会场中有些安静。大会的第一阶段宣告结束,选手间的辩论已经可以开始了。然而高台之上,一时间却没有人站出来进行反驳。
是的,这些年以来,诸多城邦与王国间的战争屡见不鲜,残暴的国王也时有出现,可把一个国家的生命全部杀死,从人口到牲畜一个不留的行为,哪怕是用人来进行血祭的北地蛮族也不曾有过。
此刻,在场就只剩安德莉亚还没有说话了。
“这些年来,我阅读史书,领略古人的智慧。在以上千年计算的历史中,看到了很多古代的英雄人物,或者贤明和暴戾的君王。而自古以来,人们对君王的评价也不约而同:”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言的中年短男人礼貌的躬身,然后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但人类赞扬蜜蜂的勤劳,用它的品格来赞扬自己;人类驳斥吞子的暴行,所以贬斥虫豺的行为。这世上任何的评价,本身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外物的衡量,所谓的公平与否,也正是建立于此。”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好像有所扭转,原本因为安德莉亚堪称渎神之言造成的异动也平息下来。
“至于那将敌国的士兵杀死,还要纵容劫掠城池,将一城的百姓杀死十分之三,夺尽粮食和财物的行为,那是残暴的君王才能做出的事情。他们用恐惧降服自己的臣民,用力量来维持他们的统治。以致反抗屡禁不止,各国的英雄争相拔剑,以此证明自己的武功。”
在独属于人类的辩论会上探讨人以外的公正,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公正是相对的,如果人要思考神的公正,那是不是也要思考草木虫鱼的公正?
既然是人,就该站在人类的角度上思考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奥德修斯之前的质疑自然也不攻自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