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他已经考过了,便是如今宦官的身份,也无法和举子们同席而坐了。
萧绍“你不考,戚平章要考。”
戚晏眼皮颤抖,如同被控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停住了。
片刻后,他才从嗓子里艰难地拧出几个字来“什么意思”
萧绍“老师送给你的字,你不想有人叫吗我之前这样唤你,你分明很喜欢的。”
戚晏立在桌前,一动不动,手指揪着袖口,几乎要将外衫揉烂了,才挤出微笑“陛下,于理不合。”
“这皇城之中,我说合礼就合礼。”萧绍从衣衫中翻出文牒,推给他“喏,我给你都弄好了。”
戚晏垂眸去,是封盖着官印的文。
“戚平章,并州人士,建宁三十七年于并州泰安府乡试中举”
他着那薄薄一页纸,握笔的腕子便抖了起来。
戚晏考过科举,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封身份证明,说并州人士戚平章是举人,且有资格考进士。
考了进士,今后入翰林院也好,入六部或是外派地方也好,总归是在文臣之列,有资格说一声以文载道、辅佐君王、匡扶社稷,而若是天资出众,或许还能登阁拜相,在青史某页,名正言顺地留下姓名。
多
少人一生所求,不外如是。
戚晏捏住笔杆,几乎要将竹节折段,他抬头向萧绍,一眨不眨,像是在分辨这是不是一个玩笑。震惊、错愕等情绪在脸上一闪而过,最后化为浓浓的希冀与请求。
萧绍想“如果这只是一个玩笑,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他甚至能想象那样的小探花,他一定会失魂落魄,死死抿唇,将所有情绪压下去,然后一身不吭地继续批奏章,可是眼角的那颗泪痣,却会像泪水一样瑟瑟颤抖。
光是想着,他就心软了。
于是萧绍收回逗弄的想法,将衣服往前推了推,碰到戚晏发白发青的手指,让绵软的布料触碰他的皮肤。
萧绍轻声道“我答应过,让你入阁的。”
虽然皇子时萧绍也说过这话,但他素来喜欢逗人,戚晏从未当真,如今亲眼见这文朱印,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用了平章的名字,伪造了身份,桩桩件件,都打点好了。
戚晏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戚晏靠在案边,缓缓闭上了眼。
胸腔中有种酸涩的冲动,分不清是快意还是苦痛,是迷茫还是委屈,那感受攥住了他的心脏,抑住了他的呼吸,过分鲜明,又过分强烈,似乎有什么积压已久的情绪冲出阻碍,破土而出,让他连基本的体面都难以维系。
一时间,戚晏头晕眼花,纸上的比划扭曲变形,他文采名列一甲第三,却读不懂那上面的几行文字,更不知道它写了什么,戚晏的手也抖的厉害,薄薄一张纸重若千金,竟然无法将它拿起来。
他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了。
萧绍用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平章”
这一声像是唤回了他的神智,戚晏深吸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他忽然开口,哑声道“陛下可以听我说两句话吗”
这话很奇怪,还挺不守规矩,远不是一位宦官应该对君王说的,但戚晏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经思考便说了出来。
语调很轻,还带着鼻音。
萧绍心中微痒,像被什么挠了一下,他在戚晏身边坐下“你说吧。”
戚晏垂下眸子,轻声开口“我小的时候,父亲还没做官,他买不起京城的房,我们一家寄居在京城南边山上的寺庙,从山顶往下,可以俯视整个皇城。”
“那时我骑在他脖子上,父亲他指着皇城某处和我说,那是天下读人最向往的地方,只有最出色的读人能出入其中,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内阁。”
“我问父亲:最出色的读人,该有多出色,我的父亲哄我,说像我的晏晏这么出色的读人,长大以后一定能进。”
“他说他从小愚钝,不如我这么聪明,他不求进内阁,只想做个清流御史,两袖清风,为民请命,不求青史留名,只求无愧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