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道:“确实是先生不舒服,劳烦老大夫了。”
王大夫回头还骂我一句:“都说了,别叫‘老’!小小年纪老是记不住!一会别跑,让我好好给你把把脉!”
我在想着等会要怎么跑才能免于一顿扎,没注意到江一心有些尴尬,大张旗鼓的来,我又挡在门口,她自己也知道她自己在孔明心里到底是几分份量,可是,就这么回去,这面子就算是丢到地底里了。
她孤身一人走上台阶,站在我身旁,透过纱花门纱能看见老大夫在里面忙碌,却看不见孔明。
“向月。”江一心还能微微笑出来,让我很吃惊,“早知是你回来了,我也不会过来这一趟。我么,认识孔明认识的晚,不比你自幼长在孔明身边的情分,他从来看我没有看你重,这我还是知道的,我有自知之明。”
我回视着她:“夫人,书上说,待人当以诚。夫人回想回想自己,所行所为,当得起先生信重么?”
江一心微微语塞,而后轻叹一声,低声道:“不是我不愿以诚,而是不能。向月,我确实很喜欢孔明,这点我可以坦荡的告诉你。你知道么,孔明和皇叔进城那天,我就在天云楼的最高的那层上,我看着你们浩浩荡荡的进了城,我知道这益州的天就算是变了。”
我没有出声静静的听江一心说。
“那个时候,我从高处往下看,街边的百姓都如蝼蚁一般,站在道路的两旁,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他们不知道皇叔会不会屠城,会不会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你不怕?”
“自然不怕。益州虽然闭塞,我一直有探听天下之事,正方有和我说过,皇叔是以仁义立世的,再说,皇叔入川是要拿益州做根本的,把人都杀完了,谁来种粮食?兵丁从何而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她有这个见解,已经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强了太多,难怪有这个胆子打孔明的主意。
“正方一直告诉我,不用怕,我是江家的家主,江家在益州根深叶茂,除非我有向曹之心,否则皇叔不会、也不敢动我。”
“正方是谁?”我听她一再提起这个人,有些微好奇。
“你以后会知道的。”江一心只笑了笑,继续说,“如果我是个男子,还可以直接投入皇叔麾下,诚心归顺的话,想皇叔也不会为难我。但是我是个女子,而且,从我看见孔明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他了。”
我很好奇的摆出一脸正色的表情:“先生不是这么说的。”
江一心苦笑:“你家先生你不是不知道,他看着绝代风华,风流倜傥,内里却是最为死板的古君子之风,我要是告诉他,我是第一眼看见他就非他不嫁,他要怎么看轻我?”
我心下承认江一心所言非虚,孔明为人,最厌恶轻浮,我要不是从小就长在他身边,就我这样黏着他的,早被他丢到八百里开外去了。
“你既然连这个也知道,看来孔明什么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江一心意兴阑珊,没了谈兴,“嫁了他,给了他身与心,给了他家族大业,到头来,我也终究是个外人。”
我走进书房时,王老大夫已经给孔明看诊好了,正在絮絮叨叨的开着方子。孔明精神已比晚间好了许多,见我走了进来,问道:“说完了?”
我点头。
他神色并不赞许:“你也没比小兴强上多少。”
于是我跟小兴两个人一起心虚的低头挨批评。
我略略辩驳了几句:“她们……也不容易……”
万没想到,这次是一直开着方子的老大夫接了口,呵呵笑道:“不容易?谁容易?孔明容易还是主公容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像我,学了岐黄之道,就要救济世人,不管人是穷的还是富的;又好比孔明,有这样的心智本事,就要心里放得下天下黎民,是么?”
老大夫吊梢着眉毛看孔明。
孔明微一默然,而后点头:“不错。”
我一拉小兴,咬耳朵:“他俩怎么了?”
小兴回咬我:“大人这次折腾太过,老大夫生气了。”
“都说了,别叫‘老’!”
老大夫别看都七八十了,耳朵还蛮好使的!
我和小兴一起闭了嘴,小兴到底乖觉,抢了大夫开好的方子,说了声去配药,一溜烟儿的就跑了,剩我一个没来得及跑,留下当桩子。
老大夫看见我了,对我一招手,道:“过来,到你了。”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老大夫给我把了把脉,倒是惊讶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孔明,不正经的嘿嘿直笑。
孔明难得的默然没有说话。
我认命,问他:“是喜脉?”
老大夫再也掌不住,笑出来:“没有没有,就你现在这气血两虚,阳虚阴虚一起上的,还想有喜脉?你且省省吧!婴童也有灵性,现在投生到你肚子里,怕是一尸两命,傻子才投呢!不过,嘿嘿,我看外面那个还不错,倒是可以投去她那里。”
“那你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竟然连孔明都有美人劫,难道这世上的英雄,就真的都难过美人关了吗?前有貂蝉与董卓吕布,后有甄妃,江东还有二乔,俱是当代数的上名的美人,”老大夫目光放我这一转,补充道,“你可能更胜一筹,但知道你的毕竟不多,你也没有全部长开。美人背后必有英雄,有的还不指一个……这英雄难过美人关,而今连孔明也不能例外了?我记得你早些年间还能坐怀不乱,如今到是左拥右抱,蛮惬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