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对了,你为什么要用个尸体?”
“上了岁数之后,我做事心里没底,”伯里斯说,“为了顺利找到您而不出差错,我决定操控一个年轻些的身体去。”
“怎么,那时你原本的身体生病了?”
伯里斯苦笑道:“不算生病,就是有一些老人常见的毛病而已,不至于马上病死,但又让人每分每秒都担心死亡。您能明白么,每分每秒……每天睡前都怕明天醒不过来,下台阶的时候怕打软腿站不稳摔死,坐在地上施完法不敢马上起身,怕头一昏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每天都这样活。一边怕死,一边若无其事地处理各种日常琐事……”
洛特不知如何作答。他一时觉得这些话不像伯里斯的风格,这心境哪像个传奇大法师?简直就是随处可见的老头子……
可转念一想,伯里斯又能有多特殊?搞不好所有老法师或老国王都这样想。现任奥法联合会议长也这样想,活到千年以上的老精灵也这样想……只不过他们没有公开说出来而已。
伯里斯说着,身体打了个寒颤。“大人,我现在……就和那时候差不多。”
洛特心里一紧,想找点轻松的话来对答,他还没想出来,伯里斯接着说:“被您变年轻后,我算是暂时解脱了。解脱到了几乎得意忘形的地步。”
“我一点也没看出你得意忘形,”洛特说,“我看你一直都很害羞。”
伯里斯完全无视了他的调戏,说:“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我又开始害怕了。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正不正常……这是我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绪吗?还是……是黑湖神域在催促我什么?”
洛特从拉手的姿势改为搂紧法师。“唉,我很惭愧,伯里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不害怕……”
其实洛特认为伯里斯的状态不正常,但他不想明说。伯里斯已经开始被侵蚀了。再深谈这些,也只会加重他的恐惧。
在神域之中,凡人何等无力,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法师,现在也脆弱得犹如风中枯叶。
伯里斯靠在他身上说:“您想怎么做,就尽管去做,不用想办法安慰我。从前您能把我从希瓦河带到珊德尼亚,现在您也一定能带我离开这里。”
“好。”洛特搂着他,捏了捏他的肩膀。
不知不觉间,绿意已出现在他们面前了。两人踏入第一片草丛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白昼眨眼间变成了黑夜。
夜空是纯粹的漆黑,没有月亮与星光,大地上却落着满月之夜才有的寒霜。草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笔直的长路,路两边半人高的荒草一望无际。
回头望去,来时的戈壁已经不见了,身后仍是长路,路的远方是混沌不清的黑暗。
进入“黑夜”后,伯里斯突然睡着了。
洛特谨慎地观察了好久,他真的是睡着了,不是昏倒。如果摇晃他、呼唤他,他会半睁开眼,含含糊糊地随便回答一句什么,然后又回到梦乡。
洛特只好又抱起法师,沿着长路继续向前。
时间的概念已经不存在了,他们不会感到饥饿,也没法根据脚步的多少来判断远近。
洛特在荒凉的路上跋涉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长路被一条横断割开,形成了陡峭的悬崖,裂谷约莫十几码宽,深不见底,两头延伸至视野尽头。
洛特站在崖边,谷底的虚空中漾起红光,红光映在他的黑色鳞片上,让他如同穿上了一层火焰色的铠甲。
这是庞大的炼狱之力。洛特让眼中的火苗熄灭,静静聆听和感受,他看到炼狱君主沿着长路奔袭,把身后的地面割出巨大的裂缝,魔鬼的血与力量一路不断剥落,有些坠入了裂谷下无尽的虚空之中……洛特继续追寻着这股力量,悬浮着慢慢飘过裂谷。
双脚踏上对面的土地后,天空又瞬间明亮起来。
他们身在一片茂密而古老的森林中,树木彼此挤压纠缠,只有一条野兽小径可供行走。虽然处于白昼,森林仍然相当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