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勉之惊慌之下,疾声命人去请大夫,大长公主却拉住他的手,道“不急,你父亲和兄长的事要紧。太后已经发了话,圣人也同意了,诏狱那边下、下午就能放人,你、你亲自去将他们接回来,记住了吗”
“孙儿记住了,祖母,您、您受苦了。”齐勉之到大长公主烧得满脸通红的模样,眼泪顿时下来了。
呜呜,祖母都快七十的人了,尊贵骄傲的一辈子,如今却为了不孝儿孙呜呜,都是他们不孝、不争气,累得祖母如此委屈
大长公主见孙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中带着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道“好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正如她预想的那般,太后到她穿着单衣、哆哆嗦嗦、鼻涕抽搭的狼狈模样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言语间已经和缓了许多。
她们之间的恩怨或许没有那么快消除,但太后已经不像过去那般憎恶她。这才是有些人报复的最高目标不让仇人痛快的死去,而是让她痛苦、凄惨的活着。
其实,大长公主很想说,这点子委屈算得了什么,当年高祖起事的时候,她跟着祖父母和族人一起颠沛流离,吃了不知多少苦,更不知做了多少现在来没尊严的事儿。
丢脸什么的,大长公主早已习惯了,虽然过了五六十年的富贵生活,但早年的经历却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对于一个经历了战乱、贫穷等绝境并顽强活下来的人来说,活着才是最要紧的,至于什么尊严、什么体面,都不重要
事实证明,大长公主的牺牲非常有价值。当天下午,齐勉之便将消瘦、虚弱的齐令源父子接了回来。
分离许久的亲人再次相见,发着烧的大长公主不顾病体,直接爬了起来。抱住跪在床前的齐令源和齐勤之便是一通痛哭。
自齐家出事以来,足足四五个月,大长公主表面上装着没事儿,心里却非常焦急与担心。
齐令源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大长公主不敢想象自己能不能撑得过去。
宁氏在一旁抽搭着鼻子,满眼含泪的着丈夫和长子,她也很想扑上去,但婆母在前头,她不敢造次。
还是齐令源担心母亲的身体,反手握住母亲的双臂,扶着她重新躺回床上。
“勤哥儿”宁氏见大长公主放开了齐勤之,赶忙冲上来,双手用力抓住儿子的双臂,隔开一臂的距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齐勤之。
一边打量,宁氏一边嘴里说着“勤哥儿,你没事儿吧没在里面受什么伤吧啊若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千万别瞒着”
齐勤之双眼通红,消瘦的面庞上满是羞愧,他真是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任性,竟然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国公府的爵位没了,西南大营的兵权没了,就连他们父子的性命也差一点就葬送在诏狱了。
几个月来。齐勤之每天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跟那些鬼方蛮子斗气,更不该恣意而为,齐家六十多年的基业就这样被他葬送了。齐勤之恨不得拿把刀杀了自己。
但他又担心,自己死了恐怕也没脸去见齐家的列祖列宗
被宁氏一通询问,齐勤之僵硬的扯了扯嘴唇,道“娘,儿、儿子没事。就是想念祖母和母亲,还有家里的亲人。娘。都是儿子不肖,给家里”
宁氏伸手捂住齐勤之的嘴,哭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事根本就不怪你,谁让那个什么鬼方蛮子太嚣张,区区一化外之民,没规矩、没教养,却还敢挑衅咱们齐家”
宁氏绝对是个护短的母亲,儿子跟人打架,不管真相如何,她只认定自己的儿子无辜。
哪怕儿子把人打死了,宁氏也只觉得是那人不长眼,好好的,招惹儿子做什么这不是找死吗被打死了,也活该
清河县主原本还站在一旁着,见到东府的几个主子抱头痛哭的场景,心里也有些触动。往日对东府的怨恨,似是也消减了一些。
但当她听到宁氏的话时,顿时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开口道“弟妹,话不能这么说,勤哥儿打死了永宁宣抚使的嫡长子,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到底是勤哥儿做错了,咱们做长辈的,理当训诫才是,你怎么”真是慈母多败儿
齐家已经被东府连累到了这个地步,宁氏居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她真要等着齐勤之再惹出什么祸事,害得齐家抄家灭族,才能得到教训
清河县主的话音一落,大长公主和齐令源、宁氏和齐勤之这两对母子顿时一阵静默。
宁氏满脸羞恼,不服气的说道“大嫂,我、我也没说错啊。您又不是没去过西南,您也见过那些蛮夷有多野蛮、粗鄙,一个言语不和就能打起来勤哥儿又不是有意的,再者,勤哥儿也受了教训”
“娘,您别说了”宁氏的话还没说完,齐勤之便噗通一声跪下了,膝行几步来到清河县主跟前,又愧又羞的说道“大伯母教训的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国公府,是我连累了家里,如今大伯父和堂弟还在西南苦熬,大伯母心疼他们,心里自然有气。“
齐勤之一边说着,一边咚咚磕着头,“大伯母,我知道错了,但祸事已经做下,再难挽回。侄儿不敢奢求伯父和您的原谅,只求两位不要生气,以后伯父、伯母有什么差遣,只管交给侄儿,侄儿万死不辞。”
清河县主眼中闪过一抹讶然,这还是那个骄傲自负、目中无人的齐勤之吗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竟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心中暗暗升起一抹警觉,清河县主却装着惊愕的样子,慌忙将齐勤之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