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今天他的态度有些微妙,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中憋闷的狮子,随时能暴跳如雷。
不过……
以他的性子,若是真怀疑了,反而会不动声色,暗中查探,如今这么明显的情绪外露,他应该并不曾提防怀疑自己。
所以……也还好。
太子和太子妃身在禹宁期间,太子行程安排得紧锣密鼓,巡视边境军,询问百姓疾苦,视察民情,私访互市,甚至招来西渊商旅询问各项事宜等。
这时朝廷派来的官员也抵达禹宁,包括市舶司监官、纲运发运使、鸿胪寺和内侍省官员等,这些由宁王统一安置,并和宁王幕僚一起商议接下来和缥妫使臣需要商议的各项事宜。
除此之外,宁王去一趟绀梁捅下这天大的篓子,朝廷自然也只能一起共商大计,为他修修补补,平息事端。
至于太子妃则留在内宅,陪着小世子,太子妃是耐心细致的人,对小娃儿总是温言软语的,几乎一整日一整日地陪着。
小世子最开始对太子妃可能还有些生疏,过了两日便熟稔起来,和太子妃玩得欢。
青葛从旁看着,不免想着小世子有一个这样的伯母也算是他的福分。
太子和太子妃都是温柔包容的人,性子平和,小世子如果能承欢于他们膝下,接受他们的教养,将来必是心
胸开阔处事豁达的人。
不过她又想起那一日在山上宁王对待小世子的种种,他那样桀骜不驯的人,目无下尘,又喜洁,可对待自己儿子时竟格外耐心细致,也算是慈父了。
狂放不羁的青年终归会被懵懂无知的顽童磨平脾气,变得内敛沉稳起来。
谁知这一日,恰好她于后院轮值,她正要走近了,隐隐便听到花厅中有争吵声,似乎是宁王和太子。
她听到这个,顿时放慢脚步,隐在暗处,侧耳细听。
因不敢走近,只听得一个隐约,看起来他们对小世子的安排有分歧。
太子耐心劝道:“把承蕴带到皇都,这是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回去后自然会安排最好的嬷嬷和奶娘看管照料,又有长辈的疼爱,大内之中防守严密,安全无虞,怎么也比把他留在这里好。”
宁王语气却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行,那是我儿子,我生的儿子,我就要他留在禹宁,留在我身边。”
太子头疼:“九韶,不是不让你看着你儿子长大,等过去这两年,你想的话再把他接回来也一样的,或者你干脆回去皇都也行,父皇那里可以下旨,召你回去。”
宁王微侧首,用手托着额,非常费解地问道:“既然早晚会回来,那为什么这两年不行?”
太子:“这两年孩子还小,也不懂人事,正是需要悉心照顾的时候,你忙于政务,又要找你的王妃,哪有心思好好照顾他?这么小一个孩子,你交给那些奶娘嬷嬷来照顾吗,能放心吗?”
宁王听这话便沉默了。
其实他知道太子说的有道理,回去皇都,有太子和太子妃,自己和母妃再不和,她总也是真心对孩子好的。
太子道:“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若把承蕴带回皇都,他得到的照料呵护远比留在这里好。”
说到这里,他叹了声:“九韶,没有人会抢你的孩子,这个孩子必然是你的,只是这两年确实……你这样确实让人担心,你——”
他想起之前皇弟那歇斯底里的恨意,想着他只是看上去很正常罢了,但其实心里藏着的激烈情绪,随时都可能把他吞噬。
藏在暗处的青葛听着这话,明白宁王这是有些被说动了。
太子说的确实有道理。
如果这样,孩子只能回去皇都,那她便见不到了。
她垂下眼睛,又想起宁王用玉簪敲击瓷盘逗着小世子的样子。
谁知就在这时,宁王开口了:“皇兄,我还是希望承蕴留在禹宁。”
他的声音很沉,很慢。
之后,他说道:“我知道皇兄是好心,是真心为我着想,我自然也相信若承蕴跟随你去皇都,会比留在我身边好一千万一万倍。可承蕴是我的孩子,我原本娇妻美儿,事无不顺,哪个不称羡,我自己也是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结果一夜之间,这一切都成空,全都是假的,我什么都没了。”
他声音沉郁,低声喃喃道:“若有这个孩子在,我便觉得我还有他,他也还有我,我们父子相依为命,如果你们把他带走,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守在这里。”
太子听着这话,彻底不言语了。
他想起那一日皇弟所说的话,他自然明白,其实皇弟盼着她还会回来。
他在,孩子在,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他会依然存着虚幻的念想,曾经他拥有的一切都会回来。
他苦笑一声,道:“九韶,我明白了,我这就回皇都,帮你说服父皇和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