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不是太能理解,为什么这时候要和自己说这种话?
她略想了想,终于道:“可是阁主,我对你只有感激,无论过去有什么痛苦,那都是我昔日的一部分,若没有那些,三十七号便不配成为青葛,我如今也不配站在你面前。”
所以后悔有用吗?
叶闵攥紧了自己苍白削瘦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指骨都已经泛白。
不过他终于道:“今日是我多言了,我原不该说这些。”
他缓慢地收敛了情绪,道:“从今日起,这个世上没有三十七号,也没有青葛了,你走吧。”
青葛沉默了片刻,便无声退后。
她双膝跪地,伏跪下来,郑重地给叶闵磕了三个头。
三个头之后,她才道:“阁主,属下走了,阁主多保重。”
告别叶闵后,青葛也终于完成了这最后的一场戏,她可以逍遥自在了。
她揣着这公函,当即准备离开禹宁。
此时也不太想施展什么轻功,干脆雇佣了一辆牛车,准备乘坐牛车,她的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来。
此时已经是暮春时节,官道两旁长出许多苜蓿,几乎蔓延向官道,空气中飘飞着白色的柳絮,青葛撩起粗葛的垂帘,悠闲地看着窗外。
车马辚辚,铜铃声响,尘埃之中,牛车缓慢地前行着。
青葛放下垂帘,拿起来自己包袱中的底案和公函,再次仔细看了一番。
这种公函是一式两份的,一份将有官家差使送往公函发往所在地奉城,青葛手中这一份是依照原文抄录的录白,不过也是由书铺抄录并加盖红戳子的。
她带着这份公函,前往奉城,和奉城那边的公文原本对上,奉城自然会对她进行安置。
给她办理户帖,给她一份差事,以后只要人还活着,哪怕病了残了,都可以领一份俸禄。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市井街道上,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甚至她的四张脸从此也不必用了。
她会置办一处宅院,好生修葺,布置一处舒适的寝房,也许寝房外还要养花,不需要太过名贵稀罕的花,就寻常百姓会养的那种,不需要每天浇水就可以活的。
她可以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懒懒地靠在轩窗前,舒服地晒着太阳,就此慢慢老去。
当然了,也许她还可以寻一如意郎君。
那如意郎君可以穷可以富,但一定要年轻,要身强力壮,要对她爱若珍宝。
她这么想着,轻笑了,之后一下下地,将那底案以及撕了个粉碎。
这是她曾经的梦想,日夜渴盼着得到的,是她在这个人世间的光明正大,只是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了。
从她踏入随云山的那一天,从她遇到莫经羲的那一时,从驿站晚间时分那个花影朦胧中的擦肩而过,也或者,从那日她跪在地上仰望着那个手握重权的男人,却只看到了对方不屑一顾的鄙薄————
许多的不经意间,她的想法已经变了。
她想要更多。
既然存了勃勃野心,既然燃起了滔天恨意,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过去奉城,养老终身?
且,又怎么会如此天真,以为她真的可以就此老死奉城?
她傻傻留在奉城,事情一旦有变,死的先是自己。
等她了结了一切后,她自然会离开,去一处无人知道的所在,天涯海角任逍遥。
大河奔涌,长风浩荡,她会在天涯之巅为她的小世子祈福,盼他今生得偿所愿。
或许在许多年后,她发稀齿松垂垂老矣,她会回来,看看那时的宁王殿下,也看看她的小世子,看他是不是儿女膝下,是不是幸福美满。
这么想着间,她突然感觉周围有什么异样的气息。
她动作微顿,侧耳聆听,却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这是有人在施展轻功,两脚迅疾踩踏过枝叶的声音。
那人就在马车侧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