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丛来不及爬下高塔,便冲着下方叫嚷道:“化蛾回来了!快去迎接!”
四名由他提前安排好的军士,闻令而动。很快便抬着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年轻人返了回来。
中军帐外,除了蚕丛,还有闻声而起的鱼妇立在那里等待。
但蚕丛也只是原地待了片刻,便快步迎了出去。他只是刚从塔上下来,需要缓一口气而已。
传令官飞蛾,在出时还是一位鲜衣怒马美少年的打扮,一身蜀锦熠冉生辉。这才不过四、五天时间,就落得个无人抬着已是寸步难移的狼狈模样。
他衣衫的破洞处,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长短不一的新鲜伤痕,默默诉说着伤痕的主人这一路上所遇到的荆棘坎坷。
可即便是如此,在他已经变得枯槁的脸上,一双明眸仍是炯炯有神。
化蛾躺在那具为了迎接他传令归来,而特意提前打造好的担架之上。歪着头,看见了对他有着养育并知遇之恩的长者蚕丛,正快步朝他赶来。
化蛾迎着蚕丛对自己投来的关切眼神,并回还给蚕丛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他抽回了小臂,躲过了蚕丛伸出来想要握住他的双手。闭上了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
稍后,用刚恢复过来的些许力气,再度将那只躲过了束缚的手臂抬了起来。慢慢的,从他那自然收拢成半握着的拳头状态的手掌处,颤抖的伸出了两个手指。
见到化蛾的手势,蚕丛欣喜地求证道:“两天吗?”
刚经历过四个多昼夜的连续赶路,为了节省时间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的化蛾,早已无力说话。
事实上,他的喉咙在与蜀族那五万生力军碰头并传达完蚕丛的指令后,便已红肿溃烂到失声的状态了。
听到蚕丛的询问,化蛾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两根有些弯曲的手指伸的更直了些。又在蚕丛的注视下,微微点了两下头以示确认。
随后,他再度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后,手臂重重地垂了下去。
他轻轻地合上了双眼,便再也没有睁开过……
四夜五天六百公里,跋山涉水披荆斩棘。毒虫猛兽,恶谷瘴潭。他以凡人之躯,创造了一个不眠不休单兵越野极限挑战的神迹。
透支了生命,完成了使命。
化蛾除了给蜀族拉开了一条长达三百公里的回旋空间外,还多给蚕丛争取出了整整一个白天的部署时间。
这浓雾确实只能护得住蜀族一时,但无数个甘愿化成飞蛾义扑烈火的英雄,却可以罩得住蜀族的生生世世。
目睹了化蛾的离开,蚕丛的身子一滞,只觉喉咙一紧。
他立刻闭紧了双眼,努力地阻止住了那咸咸的液体从眼角处流出。只一会儿,他便放松了咬紧的牙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当蚕丛再度睁开眼睛时,已是神情凛然。
他朝刚从中军大营内走到这里探看情况的鱼妇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通知所有的管理者立刻集合,同时通告全军,做好行军准备。”
鱼妇的身形未稳,又听出蚕丛反常的语气,不觉一愣。歪过头,看了一眼蚕丛身后,那位正在担架上“睡”的安详的,有着一张熟悉面孔的陌生男子。
待到鱼妇想要定睛端详时,却听蚕丛罕见地怒道:“还不快去!”
突闻暴喝,鱼妇不及多想,身体下意识地去乖乖执行蚕丛的命令去了。
上一次蚕丛对鱼妇火时,鱼妇还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时尚未学会游泳的她,正在追赶着一只鸭子跑向一条湍急的河水。
对于普通人来说,深更半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着实是挺恼火的。但对于这些从战火中成长起来的蜀族军士们来说,这只会让他们体会到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
这可是要比睡觉有意思多了。
即便如此,那来源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让绝大多数人一时间难免有些睡眼惺忪。
化蛾的父母在化蛾三岁时,便在与巴族的一次对敌中双双战死。在漫长的年岁中,从来没有过孩子的蚕丛,便一直将化蛾当成自己的儿子去抚育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