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略一沉吟,便过去了后山。
身为暗卫,她受训多年,其中自然也有些跟踪之术,很快便寻到了两个小尼姑,都是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罢了,手中拿了铁锨正在一棵树下挖坑,显然这是一个苦差事,她们正愁眉苦脸地抱怨着。
青葛的视线落在她们身边的乱草丛,那里果然有一破席子,破败的席子露出些许白色中衣的边角,有蚊虫苍蝇之类已经飞过去围着不放。
青葛悄无声息地离开,很快在山中逮住一只肥兔子,故意放纵这兔子奔向那两位尼姑,两个小尼姑到底年纪小,镇日受着那清规戒律,突然见一只大肥兔子一蹦一蹦的,不免惊喜。
两个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开始追赶那只兔子。
青葛便趁这个时候落在那张草席旁,迅速打开草席。
却见崔姑姑发丝散乱,身上只余一件单薄中衣,显然是这尼姑庵中众人给剥了去。
她探了探崔姑姑鼻息,活是活不成了,不过她还残留一点气息。
她迅速点了崔姑姑周身几大穴位,之后又自怀中掏出一粒药塞进去,果然这崔姑姑便虚弱地睁开眼来。
她眼睛中已经是白多黑少,没半点神采,确实没救了。
崔姑姑麻木呆滞地望着青葛,并没有什么惊讶,反而是蠕动着唇,似乎想说话。
只是她一张口,便有大口大口泛黑的血自口中涌出。
她的眼睛中流露了痛苦和绝望来,喉咙中发出一种奇怪的咯咯声,几乎不像是人发出的。
青葛开口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是受娘娘的嘱咐,想害我的性命,所以你在宁王面前挑拨离间,趁着千影阁出了叛徒宁王疑心时,故意让宁王怀疑我,于是宁王小题大做,罚我一百鞭。”
崔姑姑艰难地牵引着脖子,点头。
青葛又道:“你又在我受伤的时候,故意在我所用的寝具中下了毒,这种毒并不伤及寻常人性命,但是因我身受重伤,这毒便趁虚而入。”
崔姑姑再次点头,她蠕动着唇,终于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娘娘……”
青葛聆听着那两个小尼姑的动静,她们捉住了这兔子,在商量着该如何处置,显然这是两个贪吃的小尼姑。
她继续道:“你想留在宁王府做郡夫人,但是不曾得手,还为此让娘娘在宁王面前失了颜面,娘娘不想事情泄露,所以干脆杀人灭口。”
崔姑姑点头。
青葛笑了笑,望着她:“但是你自始至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杀我,也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杀你,是不是?”
崔姑姑眼睛中流露出迷惘和苦涩,她不懂,确实不懂。
青葛终于叹了声:“那你可以做一个明白鬼了,娘娘要谋我性命,是因为我无意中窥见了贵妃的一个秘密,所以他万万不能容我,而你——”
她站起身来,望着崔姑姑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怜悯:“你竟然还想着利用那么拙劣的手段爬上宁王的床,试图坐上郡夫人的位置,可你不知道吗,从你甘愿做谭贵妃手中那条狗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崔姑姑听此,瞳孔骤然收缩,她那已经泛黑的脸上流露出恍然、苦涩、痛苦和悔恨,最后是麻木和绝望。
就在这片灰败的绝望中,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眼睛中彻底失去了神采。
青葛垂眼望着已经死去的崔姑姑,此时阳光自枝叶的缝隙中漏下来,落在崔姑姑那张青黑色的脸上。有山涧的风吹来,草席破败的边沿一荡一荡的,狗尾巴草轻盈地拂在那白色的中衣上。
这时候,青葛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的是年轻小娘子的嬉笑声,里面透着压不住的兴奋。
看起来那两个小尼姑已经把那只兔子藏起来了,她们怀揣着秘密,有了期盼。
因为这点期盼,走路都是蹦跳雀跃的。
青葛便身形一闪,隐在暗处,看着那对小尼姑,她们因得了那只兔子,显然有了干劲儿,两个人一起挖,很快挖好了一个坑,将草席卷着的崔姑姑埋进去了。
埋好后,其中一个小尼姑道:“这姑姑也实在可怜的,要不我们给她念一段经文来超度吧?”
另一个尼姑想了想:“是呢,我们藏了一只兔子,我们要吃了这只兔子,这是罪孽,我们为她念一段佛经来超度,也算是恕罪,佛祖应该会原谅我们吧。”
于是两个小尼姑便在土堆旁开始念经为崔姑姑超度,颇为认真,有模有样,看得出她们颇为虔诚。
青葛就在两个小尼姑的经文中,踏着那如茵芳草,准备下山去了。
她还得回去,回去继续做那个王妃,宁王爱若珍宝的王妃。
她望着远处盎然的春意,却是轻笑了下。
在蜉蝣朝生暮死的一生中,她可以体味一段缠绵的爱,去享受自己的身份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