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脸上一热,连称不敢不敢。
范闲也没有黑着脸,只是笑着说道:“但又有一椿疑问,不知道是内库真没有什么问题,还是……某些官员官威太重,以至于百姓工人们就算心有怨言,也不敢来说与本官听?”
这话太没讲究,是个裸地准备构人以罪的把式,众官员不论派系,都是内库本地官,心头一凛,便生了几丝反感,心想就算您要烧三把火,也不能用这种荒唐的手法啊?以副使为首,众官员纷纷出列,大声说道:“大人,断无此事,断无此事。”
范闲低下头去,手指头轻轻搓着思思新缝好的袖口,问道:“断无何事?本官听闻这些年来,三大坊里欠下面工人薪水不少,年前还曾经闹过一次大事,可有此事?”
众官员一愣,年前由于司库盘剥太厉,三大坊的工人们确实闹过一次事,还死了两个人,这事儿一直被转运司上下官员们隐瞒着,没料到风声竟是传到了京都!但范大人既然已经说出口来,那一定是得了确实的消息,再难遮掩。
副使赶紧上前,赔笑说道:“年前资金回流稍慢了些,工钱晚发了三天而已,结果那些刁民借机闹事,竟让三大坊停了一天工,为朝廷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转运司商议之后,才请叶参将弹压了一番,好在没有出太多人命,想着已近年关,大人马上便到,所以就没有急着上报。”
其实哪里是晚发了工钱,准确来说是司库们将发下去的工钱抽了太多水,积怒之下,民愤渐起,工人们才闹起事来。而转运司的官员们又不想得罪司库,又不想掏出公中的银子补帐,所以装聋作哑,直到事情大了,才调兵镇压。
范闲回身与那位叶参将轻身说了几句,这名参将面露尴尬之sè,轻声应话,想来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sè并不光彩。
范闲将眉头一皱,轻轻敲着身旁案几,说道:“诸位大人,这内库说白了,便是个商号,只不过是陛下的商号,我大庆朝的商号,既然是做东西的,那最紧要的便是做东西的人……年复一年拖着工人的工钱,谁还愿意来给你做事?就算做事又如何肯用心?到最后,吃亏还不是朝廷?”
众官连声称是,纷纷进言ri后一定严格照内库条例行事,断不会再有拖欠工钱的事情发生,至于ri后如何,那是司库们与小范大人打交道,这些官员们只求将眼前这幕快些糊弄过去。
只是那三名面sè黝黑、身无官服却坐在椅中的人物,面sè有些难看起来。
“尽说些废话。”范闲摇头叹息道:“以后自然是不能再拖欠,那以前欠的呢?”
衙门正堂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官员们jg惧之下,再不敢多言,内库工人数万,加上吃食住用,饮水衣料一系列的后勤,人数更是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朝廷给三大坊工人定的工钱极为丰厚,从中抽水已经成为内库官员们发财的最大源泉之一。如果范闲真要这些官员们将前些年的克扣全吐回来,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这些官员们心里清楚,自己这些人碍于庆律与监察院的监查,所以从来不敢明着吃,只是司库们吃剩后上的一些小孝敬而已,范大人针对的,只怕还是那些司库。
所以众官的目光,有意无意间都扫了那三人一道。
范闲就像是没有察觉场间的暗波汹涌,和声说道:“朝廷总不能亏欠子民,前些年的欠帐总要逐步补上,只是事情有些繁杂,断然是不能急的。”
不能急……众官心头再次一松,却被接下来的话吓的不轻!
“三天。”范闲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头,望着众官员说道:“给诸位大人三天的时间,将所有的帐给我填回来,欠下面工人的工钱都补回去,记得……用太平钱庄的利钱为准。”
“三天之后,如果还有工人到本官这里说他的工钱没拿到手。”范闲说道:“或者说让本官监察院的下属们查了出来……对不起诸位,本官是要露点儿狠劲儿了。”
他虽然微笑着,但官员们已经感觉到一股寒冽的味道开始传遍四周。
…………那一直安坐如素的三位仁兄终于坐不住了,面带谦卑地站起身来,说道:“大人,下官有话禀报。”
“讲吧。”范闲煞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拖欠工钱之事或许有之,但是数目并不大,而且往往是做帐不顺。”那人呵呵笑道:“大人远自京都来,或许不清楚这些地方的刁民厉害,那些人拖家带口的来做工,明明就是一个人在工坊做事,但他偏偏要报三个人,不是我们拖欠工钱,实在是他们想骗朝廷的银子。”
“噢?”范闲噫了一声:“还有这等把戏?”
“是啊。”那人明显没有看出范闲话语里的讥讽意味,大喜过望说道:“大人,那些工人jiān狡y滑,仗着朝廷心疼百姓,便敢狮子大开口,但凡有些要求不能满足,便会消极怠工,甚至还有些更坏的家伙,竟是敢在工序里做手脚,这些年来不知道让朝廷损失了多少银子。”
此人一劲儿将脏水往工人的身上泼,还不是想着范提司再如何好清名,但毕竟是官员一属,怎么会将屁股坐到工人那边?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不愁你不站好队。
范闲却在心里冷笑着,这话说的……把自己常犯的贱全推到工人身上,但他面sè不平,叹息道:“啊,想不到陛下如此仁明,这些人居然还如此不知足。”
那人赔笑说道:“确实如此,拖欠工钱之事,等下官回去之后,一定细细查清楚,不过那些闹事的工人也不能轻饶,大人切莫被这些jiān人言语蒙蔽,那些人jiān滑的狠,委实不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