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看着那些供奉的牌位,比如太上玄元皇帝、太宗皇帝,心中并没有因为冒充陈倩而感到羞愧或心虚。
他在当世本就是无父无母。更主要的是,他来自后世,一千三百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对当世人有种特殊的敬意,无论有没有血缘,他们都是他的先辈。
后人以老子、唐太宗为傲,不是因为身上流着他们的血,而是因为他们缔造了属于这片土地的文明。在文化上,他确实就是他们的子孙。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在渐渐变成陈倩……
再回到少阳院时,颜嫣已经睡着了,她近来有些嗜睡,加上年节事情多。
薛白没见到陈腾空,便往正厢后方的道观走去,入内,果然见她已换了一身道袍,正在冥想。
“对了,昨夜还没来得及与你说。”陈腾空道,“恭喜你啊,我给颜嫣把过脉了。”
薛白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远处的宫墙,觉得少阳院其实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
想了想,他道:“此事,先不必让旁人知晓,我担心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我知道了。”
陈腾空原本有些羡慕,又有些许落寞,被薛白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这里是皇宫,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权力斗争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我小时候总想着,我以后不能找个像我阿爷一样的人,虽然手握重权,但过得朝不保夕,总担心有人要害他。”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之后,陈腾空小声地说起来。
“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是在选婿窗的后面,阿兄说我一定得选一个夫婿的话,我当时本以为,你会是陪我寄情山水,与世无争的人呢。”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一个无世无争的人?”薛白莞尔道:“那你是看走眼了?”
“可你的眼神很静啊,波澜不惊。”陈腾空想了想,道:“直到现在,我也认为你与我阿爷是不同的。虽说子不言父之过,可他私欲重,你却是为天下公义,往后天下人会站在你这边的。”
“陈道长,你确实安慰到我了。”
“你的不安,是因为……”陈腾空说着,往薛白身边凑近了,小声地问道:“你怕他们现在虽承认你,却不会让你再把皇位传给孩子?”
“嗯。”
“我近来听师父说,你确实是太子瑛之子。”
陈腾空所指的师父自然就是玉真公主了,她地位超然,能这般说,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宗室的普遍态度。
薛白遂问道:“玉真公主如何知道的?”
“师父去问了唐昌公主,唐昌公主说,驸马好像说过把薛妃母子送走。”
薛白先是摇头,之后问道:“玉真公主何时这般说的?”
“有些时候了。”
“是在永王之乱前,还是之后?”
“之前。”
薛白目光一凝,对于郭锁是何人安排来的,心中又有了一个怀疑的对象。
陈腾空有些犹豫,想了想,却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骗我的吗?”
“什么?”
“其实……我们也许是同宗同姓,未出九服。”陈腾空的声音很低,带着些惶恐,“你是为了安慰我,才说自己是假冒的吗?”
到了现在,连陈腾空也产生了怀疑。
但薛白依旧很笃定,这一切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安排的,在替他证明他就是陈倩。
因为这世道最看重出身,在这个以出身定贵贱的时代,太多人不愿意看到一个卑贱奴隶掌权,一定要为他安排一个尊贵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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